正平三十二年,冬。
宣帝君珸病重,彌留之際將年幼的太子君繹交由三位重臣輔政。
正平三十三年,春。宣帝駕崩。
而后年僅六歲的太子登基,改帝號嘉景。因新帝年幼,由太后蘇氏聽政待到帝滿二十之時,再行親政典禮,還政于帝。
嘉景十年,秋。褚帝大婚,娶右輔相蕭長儒之女,蕭琦為后。
嘉景十三年,三月。安陽。
養(yǎng)居殿內(nèi),金鼎正逸著裊裊青煙,幽幽的暗香確無法讓殿內(nèi)的人心氣平穩(wěn)下來。地上跪了一眾的宮人,皆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們上方坐著一名女子,她梳著朝天髻,明眸揚(yáng)眉,一襲緋色的宮裝更襯得人艷麗貴氣。身后站著五六名宮女皆是低頭屏氣,不敢有絲毫動彈。
少頃,屏風(fēng)內(nèi)有些許動靜,一位年邁的太醫(yī)從內(nèi)走了出來,對著女子拜了拜道:“稟皇后娘娘,陛下現(xiàn)已無大礙,再過一個時辰便可醒來。老臣這就回去在煎副安神的湯劑,待陛下醒來后服下便可?!?p> “知道了?!笆捇屎蟮溃靶√m,領(lǐng)鄒太醫(yī)下去吧?!罢f罷,她看向屏風(fēng)處,隱約可見屏風(fēng)內(nèi)躺臥著的人。
這時,外邊進(jìn)來的一名宮女,在她耳邊細(xì)語幾句。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有所思,又看向下面跪了一地的宮人?!肮?,皇上這次遇險你也難辭其咎。念在你是宮中的老人了,又常年伺候皇上,這次先不治你的罪?!八砹四硇淇?,說道:“若是下次再肆由安嬪這等妖女為禍皇上,就算皇上再袒護(hù)你,本宮也饒不了你……“
話剛落音,地上為首的一名太監(jiān)顫巍巍道:“謝娘娘不治之恩?!?p> 蕭皇后蹙眉,又看了看屏風(fēng)內(nèi)隱約透出的影像再道:“伺候皇上去吧?!罢f完便出了養(yǎng)居殿。待蕭皇后走后,郭公公才抬眼望向皇后離去的身影,眼底有些沉肅。
立于殿門外,身邊的宮女急忙遞上手爐。雖已入春,但不知為什么她總覺的還是冷,且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要長一些。蕭皇后抬眼看了看天色,正值黃昏,空氣中似乎又添了幾分寒氣。“現(xiàn)下什么時辰了?“她問道
“稟娘娘,剛過未時?!?p> 蕭皇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色有些冷峻,對身邊宮女道:“走吧,該去玉蘿宮了?!?p> 玉蘿宮宮內(nèi)。
平日里隨侍的宮女們都已被關(guān)押起來,空蕩蕩的宮內(nèi)隱約可以聽到女子幽怨的嗚咽。這時宮門一開,一貫宮女緩緩而入,侍于兩旁。隨后皇后蕭氏漫步而入。
“喊夠了沒?“蕭皇后漫聲道,看向依坐在宮柱旁的安嬪,此刻她釵鈿盡散,一頭烏發(fā)有些凌亂,青白的宮裝上還沾有幾點(diǎn)血漬,已不復(fù)平日里的秀麗。一看見蕭皇后,她下意識的往宮柱后躲,眼神里既是怨恨又是恐懼。
“是你!是你害我的!我沒有……我沒有……“她喃喃自語,“我要見陛下,陛下知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聽此,蕭皇后冷冷道,“這幾日皆是你在陛下身邊伺候著,我連陛下的面都未見到,這么就成了我害的?“
“你要下藥哪需要親面陛下!“安嬪看向蕭皇后狠狠道,“我好歹也是宮里有品級的嬪妃,你這般肆意陷害就不怕陛下降罪!“
蕭皇后瞇著雙眼,嘴角微揚(yáng)?!澳闳雽m也有些時日了,怎么說話還跟那些剛?cè)雽m的小宮女一般天真?“她探身道:“且不說陛下到現(xiàn)在都還在休養(yǎng),就是說迄今為止,太后那可有什么動靜?“此話一出,安嬪頓時驚覺有異,卻仍然硬聲道:“我若死了,你以為陛下會放過你嗎?“
但見蕭皇后冷笑一聲道:“話說你爹安侍郎好歹也為官這么多年了,你作為他的女兒竟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p> 安嬪一驚,“你......你們知道了?“
“你以為你們可以瞞天過海?可別忘了,這后宮里做主的可是我。能有什么事情能瞞得過我?”
安嬪怔怔的看著她,頓時覺得萬緒難言,只能陰凄道:“你這個毒婦……毒婦……為禍后宮的毒婦……“說著,只見她眼底忽有異光,突然起身,往蕭皇后那沖。
蕭皇后大驚,退了幾步,兩側(cè)的宮女隨即上前又把安嬪打了回去。到底是弱質(zhì)女流,架不住兩三個人推搡,就被推了回去。
被推倒在地的安嬪并沒再有什么動作,只是發(fā)出了一列詭異的笑聲,“蕭琦,你以為你們可以一直這么權(quán)勢滔天嗎?遲早有一天你們會遭天譴的?!八齾柭暤溃澳悻F(xiàn)在要我死……呵呵呵……你遲早也不會好活的!“說完,她陰森森的笑著,聲音已是有些癲狂。蕭皇后眼底黯了黯,遭天譴?她早就遭天譴了。。。
日暮的最后一絲光線,漸漸隱去,玉蘿宮內(nèi)還未燃燭火,昏暗的宮室里回蕩著安嬪陰郁的笑聲讓人不禁一顫。
蕭皇后暗暗掐了掐手心,只覺得被這聲音刺的渾身寒意,隨即轉(zhuǎn)身道:“安嬪意圖謀害皇上,其罪難恕,賜白綾。“說完便快步出了玉蘿宮,這陰森的宮殿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剛出殿門,便聽道身后凄厲的慘叫,手一顫,又緊緊握住。
一個多時辰后,養(yǎng)居殿內(nèi)。
“你說什么?!“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后跟著的,是褚帝君繹的咆哮。就連殿外候著的宮人都被震得不由一顫,更不要說殿內(nèi)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jiān)。
彼時,君繹剛剛轉(zhuǎn)醒不久,再得知來龍去脈后,連鄒太醫(yī)送來的湯藥都未喝,砸了一地?!氨菹孪⑴??!肮?,“保重龍體要緊啊!“
“保重龍體?“君繹一聲冷哼,“要朕保重龍體,那就先……“
“陛下!“郭公公急忙大呼一聲,止住了君繹的話。君繹看了他一眼,又掃一眼跪著的若干宮人。
“讓鄒太醫(yī)再送一劑過來吧?!熬[瞟了一眼緊張的郭公公,最后緩緩道。
“是。“看到褚帝已經(jīng)壓下怒氣了,老太監(jiān)便安心道。
“還有,讓這些宮人都撤了吧,朕現(xiàn)在不想看見任何人?!熬[道,“尤其是皇后?!霸谔岬交屎髸r,還特意加重了語氣。若不是一旁的郭公公又使了眼色,只怕又要說出什么話來。
夜半,勤政閣內(nèi),褚帝正在低頭看著新呈上來的奏報。
“陛下……“郭公公小聲道,“大人已經(jīng)暗室等候了?!?p> “朕知道了?!熬[抬頭,將手中的奏報往案上一放,起身拿了一旁宮燈,又對郭公公道:“可辦清楚了?“
“陛下放心,奴才親自來守?!肮褪椎溃氨菹轮还芎痛笕俗h事?!熬[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一書墻前,轉(zhuǎn)動右側(cè)的開關(guān),一條暗道便出現(xiàn)在眼前,接著便閃身而入。
順著暗道走了大概一刻鐘,便有間密室。已有一人安坐在室內(nèi)。
“陛下……“
“不必拘禮?!熬[一邊擺手,一邊將宮燈置于案幾邊,關(guān)切道:“安侍郎那如何“
那人搖了搖頭?!耙驯怀仿氷P(guān)押,暗線也被拔除了。只是沒想到這次竟然是利用陛下……”
“他們這是越來越猖狂了!”君繹憤恨說道。
“此次娘娘所為,應(yīng)該也是為了警告陛下,不可太過肆意,否則……“
“否則,要?dú)㈦抟彩且兹绶凑??只怕到時又要舍不得了吧。像朕這么好的傀儡......“君繹自嘲道。
那人看了一眼君繹,淡然道:“此次太后娘娘那沒有動靜,想來也是有警告之意吧……”
見君繹默然不言,那人嘆了口氣:“后宮之內(nèi)遍布她們的眼線,若是想不出辦法拔除些許,想掌政只怕會更困難……這事還須再想想要該怎么辦?”
君繹撫了撫額,“此事確實(shí)難為……而且東黨那沒了安侍郎,再植暗線也需要些時日……親政在即,我……”
“越是臨近親政,陛下越要穩(wěn)住?!澳侨顺谅曊f道,“此次事起,恐怕這段時間里,臣也不能再暗見陛下了,還望陛下能小心為事?!?p> 君繹點(diǎn)點(diǎn)頭,“朕知道。朕后面會再小心的,不會有那些肆意忤逆之舉?!?p> “上巳一過,尚將軍便在去往青州的路上了。一切等他回來再說吧?!澳侨俗詈蠼淮?。“若無它事,陛下還是先回去吧。時間久了易出變故。”
“好,那也只能先這樣了?!本[抿著嘴,眉頭緊鎖。打算起身要走。
“陛下,還有一件事……”那人思忖道,“蘇輔相的孫女,似乎想?yún)⒓咏衲甑奈目瓶瓶?。?p> “蘇允禮?”君繹有些訝異,“因?yàn)樯杏???p> “應(yīng)該是。”那人說道,“臣會盡力促成此事,到時朝會上,也請陛下配合?!?p> 君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p> 二人議畢便各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