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清晨的露水懸掛在樹葉上遲遲不肯墜下,就如此時易凡眼中的淚珠無法暢快流出一般。
貍貓族長半躺在一棵大樹下,臉上笑意未消,與身旁眾族人的悲痛神情截然相反,好像其身上的那兩處致命傷并不存在一樣。
兩次“阿摩羅識”,兩個傷口,一個在腎臟,一個在心臟,若不是他那強(qiáng)大的念力維持著血液運轉(zhuǎn),恐怕早已命歸黃泉了。
“可還有救?”易凡死死盯著心臟部位的傷口,輕聲問道。
貍貓族長灑脫一笑,自嘲道:“這么多的臟器,偏偏心臟被獻(xiàn)祭了,看來是我晉升陰陽境時用光了氣運,才會難逃此劫啊?!?p> 易凡已從其它貍貓族人口中得知阿摩羅識的事情,聽到此話,他心如死灰。
似是不愿看到身邊的人傷心難過,貍貓族長強(qiáng)打起精神,笑道:“臭小子,看你回來時的模樣,想必有許多故事啊,說來聽聽?!?p> 易凡揚起了臉,回望著樹林娓娓道來。
原來剛剛易凡清醒之后,得知貍貓族人們折回戰(zhàn)場,他也急忙趕回,不料途中遇到了正在逃亡的范見,憑著那個“仁”字的加持,將其當(dāng)場格殺,于是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未將族人們保護(hù)好,小子有違前輩所托,真是慚愧?!?p> 聽易凡講得輕描淡寫,但貍貓族長卻深知其中的兇險,當(dāng)即安慰道:“人各有命,你也無需糾結(jié)于此,看你這額頭上的金字,想來也是有高人相助,將族人們托付給你,我也就安心了?!?p> 正說著,貍貓族長喉嚨一甜,吐出一口鮮血,隨意地擦了擦嘴,他遙望著遠(yuǎn)方道:“聽你所言,我那小兒此時還在沉睡,就不要讓他來見我了,免得徒增傷心?!?p> 為人父,在兒子心中永遠(yuǎn)是高大形象,當(dāng)然不愿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易凡與眾貍貓族人對視一眼,紛紛點頭同意。
貍貓族長微微一笑,強(qiáng)忍著疼痛直立起身,環(huán)視著周圍的族人,嘆氣道:“還真舍不得你們。”
易凡聽到此話,看其面容慘白,豆大的汗珠直流,顯然是強(qiáng)行吊著一口氣,不愿離去。他心中不忍,跪倒在地道:“請前輩放心地走,小子定當(dāng)不負(fù)所托?!?p> 一眾貍貓見此皆以后腿跪地,齊聲道:“請族長安心離去。”
貍貓族長挺直了身板,嘴角上揚,目光直視著東方慢慢升起的朝陽,含笑道:“今日的太陽,出來的太晚了。”
一顆淚珠滾落,易凡低著頭,哽咽道:“前輩走好。”
……
安葬好貍貓族長,易凡帶著一眾貍貓族人離開樹林,那薛仁此次吃了大虧,定會再來報復(fù),這貍貓洞天也只有暫時放棄了。
略一商議,大家決定先去楊城附近避避風(fēng)頭,畢竟襄城還是薛仁的地盤,在這里待著太過危險了。
楊城距離襄城并不算遠(yuǎn),易凡等人一路上也未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只有那李貌醒來后得知父親已死,哭鬧了一番,不過也在眾人的勸導(dǎo)下平復(fù)了心情。
楊城旁邊有個人跡罕至的小山谷,眾貍貓在獵戶的幫助下掘起了一個個小洞以供居住,而易凡則是前往城中尋找房屋,因為人類與貍貓不同,總不能也住洞中。
時過中午,易凡正于一家酒樓中吃飯,其桌上大包小包,多為魚類,顯然是為貍貓們準(zhǔn)備的。
此酒樓名為楊明酒家,在城中也稱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來往賓客魚龍混雜,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立于柜臺前,易凡將一錠銀子遞給掌柜,輕笑道:“店家,城中可有僻靜的空房,我要租住?!?p> 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也隨著笑道:“城南倒是有合適的房子,不過那里價格頗高,還不如住在我這店中好些?!?p> 暗道了聲奸商,易凡心想:“母親手中的銀兩已然不多,肯定是不能住貴房子,可便宜的地方勢必人口稠密,容易引人注意,這倒不好辦了?!?p> 正在此時,忽然有人輕拍了他的肩膀兩下,隨后一個清脆女音說道:“公子,我家少爺想請您共飲一杯?!?p> 扭頭看去,是一名妙齡女子,對方盛情邀請,易凡也不好拒絕,跟隨她來到二樓的一個雅間中,只見桌上菜肴豐盛,酒水齊備,卻只坐了一個男子在此。
那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其身材消瘦,面色蠟黃,不時低頭咳嗽,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一般。
見易凡進(jìn)來,男子也不起身相迎,而是隨意指向身邊的一個座位,說道:“公子請坐?!?p> 剛剛坐定,又聽男子說道:“靈兒,快給公子斟酒?!毕惹澳敲铨g女子溫婉一笑,提起酒水倒入易凡杯中,其手法純熟,顯然是經(jīng)常做此事。
易凡有些不明所以,拱手問道:“兄臺與下在素不相識,為何邀我至此?”
男子哈哈一笑,似有深意地道:“少爺我平生最喜結(jié)交各方好漢,公子你身懷絕技,自然是要交好一番了?!?p> 易凡聞言心中一緊,手上念力涌動,大有你若圖謀不軌便立即出手的意思。
其身后名為靈兒的妙齡女子見此,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輕輕在易凡后背上一點,便強(qiáng)行震散了他剛剛凝聚的念力。
“靈兒,不得無禮?!蹦凶雍浅饬艘宦?,而后對易凡笑道:“公子無需緊張,在下并無惡意的。方才確實有些唐突,黃九在此給公子賠不是了。”
易凡定了定神,確認(rèn)對方不是薛仁所派,隨即問道:“黃兄邀我前來,恐怕不只是吃酒這么簡單吧?”
黃九咳嗽了幾下,舉起酒杯道:“大康向來禁修念力,我觀公子一身修為不弱,想必不是哪個大派的年輕俊杰,就是某個強(qiáng)族的有為后生了,你來我國游歷,在下自然要盡些地主之誼,況且多一些朋友,出門在外也有的照應(yīng)?!?p> 聽到此話,易凡險些把剛喝下去的酒水再噴出來,誰能料想,自己剛到楊城,便被人誤認(rèn)為是外國的游歷子弟,不過如此也好掩藏身份,他便扯謊道:“不瞞黃兄,在下名為樊易,是臣秋國的一個小族子弟,實力低微,不足兄臺拉攏的。”
臣秋國與大康相隔甚遠(yuǎn),易凡說此,便是要那黃九查無可查。
“這樣啊?!秉S九微微皺眉,但很快又笑道:“來即是客,剛剛聽聞樊公子想要住那城南的房子,正巧我在此地也有些人脈,可幫你一把?!?p> 說著,他掏出紙筆,書寫了一番,又用彩布包為兩個錦囊,遞與易凡道:“樊公子盡管讓那房東開出低價,若是不允,便拿這紅色錦囊給他?!?p> “無功不受祿,黃兄這般熱情,我怎么好意思接啊?!睂㈠\囊推回,易凡推脫道。
黃九站立起身,親自將錦囊塞入易凡手中,笑道:“也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不過如果那紅色錦囊起了作用,就請打開這個綠色錦囊,里面有著我的一個小小請求?!?p> 見易凡面露猶豫,黃九急忙解釋道:“只是非常簡單之事,如果樊公子不愿去做,也無妨的。”
對方都這般說了,易凡也不好再去推脫,況且他確實想要城南那間僻靜住房。
“如此,就多謝黃兄了。”
……
安置好眾貍貓族人,易凡帶著母親和獵戶來到楊城南邊的一間房子前,此地緊挨城墻,住戶極少,果然是個不易引人注意的好住處。
房東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見易凡等人前來問價,便張口道:“一年五百兩?!?p> 易凡雖早有準(zhǔn)備,但也被此價嚇住,他暗自捏了捏懷中的錦囊,心中想道:“如用了這錦囊,還不知那黃九有何要求,雖說可以無視,但受人恩惠卻不回報,怎是我輩所能為之。唉!還是先殺殺價再說吧?!?p> 想到這里,他對房東拱拱手,笑道:“我等銀錢不多,可否便宜些?”
房東顯得極不耐煩,大聲呵斥道:“一個銅子都不能少,你們愛住不??!”
一旁的獵戶有些氣不過,小聲嘟囔道:“這黑心房東,擺明著要訛詐嘛?!?p> 房東耳尖,聞言頓時火起:“敢罵我,來人啊,給我將這群人打?qū)⒊鋈??!?p> 此話一出,馬上有幾名打手從房中沖出,他們個個手持大棒,就要對獵戶當(dāng)頭打下。
有易凡在此,怎能讓自己人吃虧,他暗運元神,一步跨至打手面前,將念力聚于手上,模仿著武者的動作,啪啪幾下,便將眾人擊倒。
房東怎知對方還是個練家子,見此大聲怒吼道:“大膽!敢在這里撒野,難道不知道這是歐陽少爺?shù)牡禺a(chǎn)嗎?你們這些個賊子賊婦莫要逃走,等我回來有你們好看的!”
見這房東蠻橫,易凡本想一走了之,但忽聽他連帶著母親也罵了,心中怒起,便想要與其理論一番,誰料他腳下抹油,生怕易凡出手,一溜煙跑了。
不多時,那房東又折了回來,身邊跟著個年輕公子哥,其相貌堂堂,眼神卻顯得有些兇狠陰鷙,來到城南房前,那公子哥指著易凡等人道:“就是他們嗎?”
房東趕忙獻(xiàn)媚道:“歐陽少爺真是好眼力,就是這幾個不知好歹的家伙在此搗亂。”
易凡聽此頓感哭笑不得,明明是那房東打人在前,怎得變成他們搗亂了,正想上前解釋幾句,卻聽公子哥道:“那還等什么,上去先打了再說。”
而后便有數(shù)名惡仆飛身上前,觀其身法,竟是功夫不弱的武道高手。易凡見此一陣頭大,暗想當(dāng)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家伙與那薛良何其相似。
如與高手對上,不免會泄漏身份,不得已,他拿出那個紅色錦囊,扔給公子哥道:“看看吧?!?p> 歐陽公子本不想理會,但看那錦囊材質(zhì),心中忽然一驚,急忙打開一看,只見其中有一字條,上面只寫了一個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