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古謠
六十七、古謠
終于可以擺脫黃飛龍的控制，又自由地上路了，被那個富商點(diǎn)中的一瞬間，少年幸?guī)缀跻獦返帽钠饋?。他聽說是向西而去，指不定還能回到那一片自己熟悉的白鹿之原，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謀算著一定要尋找機(jī)會逃脫，繼續(xù)找一片僻靜的山谷，放一群屬于自己的羊。
他聽到明天就出發(fā)，更是感覺好得要上天。晚上，他都不想回到自己的草棚與龍伯一起睡了，恨不得立刻就跟著那個富商走。他的這個情緒，是其他九個奴工所沒有的。
其他人都痛感自己倒了大霉，被主人這么隨隨便便給租了出去。漫漫的旅程，將會有無數(shù)未知的艱難險(xiǎn)阻，一路上有蟲蛇猛獸，一路上有蠻族匪盜，興許還有妖魔鬼怪，想想就讓人苦不欲生。
不過，這個難熬的、漫長等待的夜晚還是要熬的。少年除了一身破衣裳，也沒有什么行李可以帶的。等人散了，回到草棚里，他看到老龍伯一言不發(fā)地?zé)欢涯咎浚肫饋響?yīng)該好好跟自己的師傅道個別，就說：“喂，我明天就要走了?。 ?p> 龍伯用鼻子哼了一聲：“嗯！”
少年幸繼續(xù)說：“他說就是租出去，我不過去個一兩年！還會回到這里的！”
龍伯道：“嗯，只怕你能回得來，而我已經(jīng)不在這里，完全到混沌世界里去了！”
少年幸說：“不會的，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聚的，一兩年很短暫?！?p> 龍伯說：“來者不善，我怕這個人可不是表面上這么簡單！”
少年幸說：“我看他挺好的，像個大善人。我一路走走看看，至少不要每天挨監(jiān)工的鞭子打了！”
龍伯說：“嗯，那是你腦子笨，做不好東西，做得好的人就能當(dāng)不上鑄神、也能封公封侯！沒人能打到他身上！”
少年幸就不服氣了：“那是因?yàn)槟悴豢辖涛?！?p> 龍伯說：“是你不肯學(xué)！”
結(jié)果兩人就一個“不肯教”、一個“不肯學(xué)”爭論半天，最終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
最終，龍伯說：“我知道你不想跟著我再去混沌世界了，你這小子不但笨，而且膽小怕事，你無非害怕到混沌世界里承擔(dān)我們龍族的責(zé)任，不愿意挽救世界危亡，不愿意為女媧而戰(zhàn)，跟不敢面對凱旸和他兇殘的星宿斗士們！”
少年幸忍不住爭辯道：“根本就沒有什么混沌世界，只有你無休無止的噩夢！沒有什么黑暗之皇凱旸，也沒有什么星宿斗士。你只是個山戎人，叫做黃飛龍，還有個弟弟叫做黃飛虎！現(xiàn)在，你是大商國太祝的奴工！”
龍伯拿出了一塊黑色的東西，很和聲細(xì)語地說：“那么，請你看看，這是什么？”
少年幸接過那塊黑色的東西，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半天，恍然記起來，說：“這是，這是，這是，那個，那個……”他腦子里有那個字，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
“鐵！”龍伯說了很冰冷的一個字。
“對對對，鐵，鐵鐵鐵！”少年驚呆了，因?yàn)槟敲黠@是一塊從夢中那種機(jī)甲妖兵身上剝落下來的鐵塊。
龍伯說：“我偷偷把它從混沌世界里帶了出來，這是至今為止，唯一一件我能從混沌中帶出來的東西，它居然沒有被阻隔掉，真是奇跡啊！我把它放在坩堝里，用上好的木炭來燒煉它，燒了整整三天，依然不能讓它融化！這或許是大商國境內(nèi)唯一的一塊鐵，應(yīng)該比金子還貴重！”
少年幸簡直無話可爭辯了，有點(diǎn)垂頭喪氣，低聲呢喃說：“我還是想去自由自在地放羊！”
龍伯氣得手發(fā)抖，忍不住想用鐵塊砸他的頭。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沖動，還是用十分親和的語氣自說自己的話：
“即便你眼中的我，還是一個老且頑固的山戎蠻夷，一個蠻不講理的師傅，不喜歡我的霸道，不喜歡我對你的苛刻，甚至你也不愿意面對自己屬于龍族的事實(shí)。但我仍然要告訴你，幸，你是我的族人，也是我的戰(zhàn)友。我們在眼下的這個世界的只是短暫的存留，其他的人會死去，我們會在混沌當(dāng)中復(fù)活，我們在此所經(jīng)歷的種種磨難，無一不是為了到達(dá)混沌之后，為更大的戰(zhàn)斗而準(zhǔn)備。我們身上有龍族的血液，還有幫助我們戰(zhàn)勝地人的龍魂。只有經(jīng)過最無畏的戰(zhàn)斗，我們才能把混沌的大地從血紅的黑暗當(dāng)中拯救出來！我也不知道如何在混沌之中死去怎樣，但至少有混沌在，我從不擔(dān)心在眼下的世界里所遭受的一切，哪怕死亡！”
龍伯說得如此動情，讓少年幸的心也軟了下來。他和眼前這個頭發(fā)全白，身材佝僂的老者肩并肩坐在了一起。龍伯是一個讓幸感到非常矛盾的人，雖然眼前他的是一個老人，可是幸知道他夢境中住在一個異常勇敢好斗的少年黃飛龍。
因?yàn)橐黄鹪趬艟持胁⒓鐟?zhàn)斗過，少年幸從來沒有把龍伯看成是一個長輩，而是一個同齡人，一個年歲相仿的旅伴。曾經(jīng)這個非親非故的旅伴教會他認(rèn)字、教會他鑄器、教會他格斗，超過任何的陌生人要多，是他心中最親的人了。
想到明天就要開啟的離別，少年幸心中有那么一片濕潤還是被觸動了。他忍不住伸手握住龍伯滿是鞭痕的、干枯的胳膊，向他話別：
“好，飛龍大哥，我答應(yīng)你，我一回來，就跟你繼續(xù)學(xué)武，繼續(xù)到混沌世界之中。我們繼續(xù)走，向凱旸之宮進(jìn)發(fā)！”
龍伯轉(zhuǎn)過臉，抹了一把欲滴出眼眶的眼淚，說：“我很想把我的龍魂送給你護(hù)身，但是似乎它沒法從混沌世界里被帶出來！”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枚青銅制的小飛龍，“這個小銅龍完全是按照龍魂的樣子鑄造的，我用偷偷積攢的那些銅屑鑄造的，送給你，當(dāng)一個護(hù)身符帶著吧！”
伊頌的工坊里對銅料的管理非常嚴(yán)格，多少料出庫，鑄造出青銅器多重，多少尾料回收，都是在嚴(yán)密的監(jiān)督之下進(jìn)行的。當(dāng)時銅的價值非常昂貴，太祝伊頌公可不允許自己的奴隸有一絲一毫的浪費(fèi)，更別偷用主人的銅料隨意鑄造自己的小玩意。
龍伯只能利用平時上工的空隙，偷偷收集一些銅屑，鑄造非常有限的自己的東西。為少年幸的三棱鏡鑄造一個小匣子如此，為他鑄造龍魂也是如此。
少年幸非常感激地接過那個小銅龍，把它拴在了自己的腰上。夜深了，龍伯最后說：“其他也沒有別的可以送給你了，我教你一首詩吧，這是我們山戎人從上古至今一直傳頌至今的，我們被中原殷商人視為蠻夷，動不動他們就仗著人多勢眾征討我們，搶奪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精壯，曾經(jīng)我們的族人多希望能找到一個沒有戰(zhàn)爭的歡樂之地，可惜，實(shí)在太難太難了。不過每當(dāng)吟誦起這首古謠，我們山戎人還是對和平充滿信心的——”
只聽得龍伯一邊用枯枝在地上寫著，一邊張口吟誦道：
逝將去女，適彼樂土。
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逝將去女，適彼樂國。
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逝將去女，適彼樂郊。
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在殷商朝的午夜，老奴隸龍伯唱起山戎族這首古謠，令少年幸忍不住為之一震。他從百寶囊里掏出陌生人送給他的小竹笛，輕輕吹起來，竟然沒有想到那首有調(diào)無詞的曲子，與龍伯的古謠完全貼合。
他很快就記住了古謠，并在心中默默吟唱——未想這一唱，在他心中就是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