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南天智高亂
宋仁宗皇佑四年四月，交趾廣源州壯族為南越所欺凌，壯族首領(lǐng)儂智高屢番表書宋廷，請求內(nèi)附，未果而無可奈何，遂起兵反宋，進破邕州，僭稱南天國，稱元景瑞。
智高兇悍，破邕而短期休整后開抵橫州，橫州知州張序棄城而逃。繼而，亂軍攻陷貴州，知州李琚竟然也聞風(fēng)而逃。之后，儂智高義軍又進抵潯州。潯州知州急調(diào)本州各鎮(zhèn)兵丁和容州、上林等地兵員來救援?？墒牵捎诰脽o戰(zhàn)事，平日又疏于演練，守軍作戰(zhàn)能力甚差，猶如飛蛾撲火。宋軍戰(zhàn)敗，尸棄遍野。潯州被破后，智高開抵龔州。龔州知州懼怕，棄城逃遁。繼而，藤州、梧州陷落，此兩州的知州李植、江某竟同樣棄城逃命了！智高抵封州，封州知州曹覲早有防備，事先就募集了五百人的敢死隊守衛(wèi)，但仍無濟于事，最后城破被擒。僅剩一信兵逃出急報。
仁宗接急報，大驚。
是年六月至八月，宋廷先后遣廣南西路鈐轄陳署，廣南東西路安撫使楊畋、廣西經(jīng)略安撫使余靖，荊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撫使孫沔等率軍進擊，均無建樹，一時嶺南震動。
仁宗深以為憂，招大臣相議。仁宗道：“智高之事，已為我朝之大患。朕必平之，只是換了數(shù)名大將，皆不能破敵。難道就沒有唐時李靖、郭子儀那樣的將才為朕解憂？”
開封府尹包拯道：”狄青前日于朝上主動請纓，臣觀此人，堪為將任。”
君臣正在議事間，有內(nèi)侍報：“陜西四路宣撫使范仲淹奏章一封。”仁宗道：“拿進來！”近侍呈過，仁宗展開，其上略曰：
稟圣上：今北方稍穩(wěn)，南方又亂。今臣韓琦、范仲淹聞儂智高為叛，戰(zhàn)事不利，幾易其將?，F(xiàn)狄青職在朝中，昔日青于臣下處會李元昊戰(zhàn)，素有忠勇仁智，或可一用。
臣韓琦，范仲淹上。
仁宗看畢，并無言語。又與重臣計議良久，方散。
是年十月，仁宗諭令狄青任宣徽南院使，兼宣撫荊湖南北路，經(jīng)制廣南盜賊事。
全朝震驚。
卻說狄青率軍二十萬從京都日夜兼程南下，命楊文廣為先鋒。
其時儂智高軍已克康州、拔羊城、破邕州。廣南東路鈐轄張忠與廣南東西路鈐轄蔣偕這兩個高級將領(lǐng)竟被擊斃?？抵葜葳w師旦到任才一天，還算有幾分豪氣，將儂智高派去勸降的人殺死，領(lǐng)兵三百頑抗。五月十八日，終于城陷陣亡。
智高原計劃，其部眾是要在向湘荊進軍后，便打算以主動的地位與宋朝廷議和的。然而，儂智高清醒地認識到，面對著比起義部隊強大近十倍的敵軍，他們是根本無法與之抗衡的。因此，在占領(lǐng)全州后，和軍師黃師宓等人進行密議后，毅然作出回師邕州的重要決定。班師南下時，儂軍兵鋒仍然很銳，一路攻破桂州、柳州，又派部隊去攻打宜州。
正在此時，狄青的先頭部隊開到了，先鋒楊文廣率兵在桂州附近與起義軍正面相遇，戰(zhàn)斗十分激烈，結(jié)果宋軍受創(chuàng)，楊文廣被困得脫。儂智高班師抵邕州時，兵力仍盛，知州宋克隆聞風(fēng)棄城逃了。
狄青至前先后，上書于仁宗，言道：“臣受命以來，未敢絲毫懈怠，大軍所到，必擒智高，只是遲早之事。然臣觀智高之亂，數(shù)月之間竟有如此兵勢，況其屬下之兵士皆愿為其戰(zhàn)，不計生死。西南之眾心多向之。交趾之眾雖多未開化，但人心失落如此，或許圣恩未廣，或許官員不力，致使矛盾激化至斯。智高其人多有勇略，并未如朝中有人所言，道其蠻劣異常，常烹小兒以食，為蚩尤樣人。平叛之日只在早晚，治亂之期卻長矣。愿陛下早做圣斷，收拾西南之民心。”
卻說仁宗收到此信，于早朝之上議論交趾之亂，正自夸獎狄青。
一班文官卻不提安撫之事。
天正官文彥博出班奏道：“臣聞近日狄青軍事不利，楊門之后楊文廣先頭部隊前日遭受重創(chuàng)。臣觀狄青不堪重任。”
歐陽修也出班曰：“太祖以來，未有武人位列如此，平叛事緊，若狄青確不符其任，臣也認為應(yīng)該再遣文武之士?！?p> 御史中丞王舉正出班曰：“狄青出身行伍而位至執(zhí)政，乃本朝所無，臣以為狄青武人，不可專任。廣南西路鈐轄陳署乃我朝重臣，狄青到任方二月，即將陳署等三十二名將士斬首，實乃仰軍權(quán)而專治！”
宋朝自立國以來，懲唐末五代武人專政，兵變頻繁之弊，自開國以來，極力壓低武將地位，以絕其覬覦之心，把右文抑武作為基本國策。從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quán)”，分割禁軍統(tǒng)帥權(quán)力，到實行“更戍法”，使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直至發(fā)展到凡將帥出征，要由朝廷授以陣圖，訓(xùn)令，將帥只能按圖作戰(zhàn)的荒唐地步。
武人身份受一定排斥，大部分武人士兵在臉上黥字以致終身受歧視。宋朝的基本國策使整個社會形成了以科舉為榮的習(xí)氣。
而那些通過科舉出身的官員認為自己是所謂人才，瞧不起武人，即使他有蓋世功勛。
甚至連娼妓都鄙視武人。曾有官妓當(dāng)眾對位至樞密使一等大員的狄青蔑稱“黥面兒”。
而武人與文人的爭斗也貫穿與整個宋朝，雖然大宋沒有出現(xiàn)像唐末五代之時的軍閥割據(jù)，沒有大的內(nèi)部之亂，卻也使宋朝從始至終出現(xiàn)戰(zhàn)時無良將，征時無精兵的被動局面。
面對數(shù)位位重的大文臣，仁宗又有些猶豫不決了。他想了一會，拿起一章奏折對大家說：“陳曙貪功急進，不聽軍令！致我大宋二千余軍士死難！狄青為帥，如此處置不為過。這是韓琦，范仲淹呈來的奏折，他們講到狄青為人忠勇可嘉，智略超群，沉穩(wěn)有度，當(dāng)不會有辱圣恩，當(dāng)信人不疑。狄青所部也不過剛與智高部接觸，大的動作還沒有?，F(xiàn)在不要分什么文武的。爭來爭去，能爭垮智高逆子嗎？此事至此。”
數(shù)日后，一則更令仁宗躊躇的軍訊傳來，王舉正、韓絳等告曰：“狄青到任，未見有戰(zhàn)。卻已連斬三十余將官，今又飭行慶賀，休息十天，官軍各營，大張燈樂，日夜歡飲，以賀新春。所謂兵貴神速，況我軍遠征深入，地理人文，皆不如智高熟悉。休息十天，豈不大不利于我朝？”
朝中文臣一片唏噓之聲。
仁宗疑惑不定的毛病令自己頭疼不已，遂問于太師龐籍。
龐籍曰：“智高者，陳涉樣人。狄青智足以平賊，不妨專任。如號令不一，不如當(dāng)初不遣其往?！?p> 仁宗遂屏棄異議，專任狄青。
忽幾日，八百里捷報傳來：“狄元帥已奪昆侖關(guān)！”
仁宗又驚又喜，心道：“狄青不負朕望啊!”
朝中文臣一片寂靜之后，又是一片唏噓。
在狄青用戰(zhàn)功堵住他們嘴巴后，他們又開始討論，如此功勛回朝后，將是什么樣的封賞，從今后文臣的地位何在啊！嘰嘰喳喳，雀鳩謠啄，一派世態(tài)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