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余卑言從水牢脫險后,他一直昏迷不醒,潛意識中他以為自己一命嗚呼,死了,但直到他親耳聽到雜亂的說話聲,這他才知道自己還活著,只是活的并不是怎么好而已。
咳嗽出兩口惡臭的渾水,余卑言醒了過來,他強撐著身子倚靠在了牢房的墻壁上,眼前的柵欄牢門告訴他,這里已經(jīng)不是水牢了,他心中萬幸: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一時他仰天笑了起來,笑得微弱,笑得欲哭,給人一種病態(tài)的感覺。
也就在這時,其他牢房中的犯人注意到了余卑言,他們一時收住了談話,使得監(jiān)獄之中靜的出奇,而余卑言那微弱的笑容也在此刻被放大了百倍。犯人們豎著耳朵聆聽,無人打擾,直到余卑言收住了笑聲,頓時監(jiān)獄之中仿佛炸開了鍋。
“瞧,那小子醒了?!?p> “真是命大啊,關(guān)進水牢四天竟然還能笑,佩服佩服!”
“別急著下結(jié)論,萬一是回光返照呢。”
“是不是回光返照問問不就知道了嘛!哎,對面那帥小伙,你叫什么名字?”余卑言對面牢房中有一大胡子犯人問道。
余卑言瞧了一眼,見那大胡子犯人正興趣盎然地趴在柵欄上凝視著自己,沒有絲毫的壞意。本來余卑言并不想多說話,他只想好好休息一番,但考慮到自己不知道要被關(guān)多久,以后這監(jiān)獄的犯人可都是所謂的朋友,先打好關(guān)系吧,免得讓他們感覺我是一不給臉的主兒。
余卑言無力地笑了笑,準備開口回應,而他的嘴唇剛剛半張,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字,這時那大胡子犯人大聲訓斥道:“你們都先安靜點,這小子要說話!”
一語落地,監(jiān)獄中頓時雅雀無聲,顯然這大胡子犯人在獄中是位人物,而余卑言這時也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那大胡子犯人念了一下余卑言的名字,然后開懷笑道:“誰給你取的名字,真奇怪呀,不過老子喜歡!順便告訴你,老子名叫胡良一,你可以叫我良哥!”
余卑言笑了笑,沒言語什么,抱拳沖對面一禮,算是回應了。
這時胡良一見余卑言還挺上道的,很想與余卑言攀談一番,但……胡良一搖頭嘆了一口氣,便不打擾余卑言休息了。待一個時辰過后,胡良一趴在柵欄上,望著對面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余卑言喊道:“欸,有勁了嗎?哥哥很想跟你聊聊呀!”
余卑言半睜著眼睛,心想這大胡子還真熱情,于是他有氣無力地回應道:“你想聊點什么?”
胡良一來勁了,高興問道:“這寅時監(jiān)中,伙計們不是強盜就是土匪地頭蛇,而我看你面相清秀俊朗,應該同我們不是一路人,且你是被這隼坊的三孫子背進來的,我們很好奇你呀,說說你犯了什么事?”
三孫子?余卑言可不知道胡良一口中的三孫子是誰,當然他也沒興趣知道,畢竟自己在隼坊又沒有熟人,哦不對,有一個熟人。余卑言苦笑了一下,然后輕描淡寫地回應道:“我在街面上殺人了?!?p> 此言落地,監(jiān)獄中頓時一片嘩然,胡良一則更是驚訝,說道:“喲——看不出來啊,挺秀氣一小伙竟然敢在洛城當街殺人,真不知你是膽肥還是蠢?!?p> 余卑言無奈一笑道:“我膽子可不肥,不過我有不得不殺人的理由?!?p> “殺人還要理由?”胡良一疑問道,接著他哈哈大笑了起來,而周圍的犯人也在這一時刻哄堂大笑,顯然他們跟余卑言不是一路人。
余卑言也不忌諱這些人,誰讓大家現(xiàn)在都是籠中之鳥呢,沒有差別,于是他附和地笑了笑說道:“良哥,我們并不是一路人,我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
“我早就知道你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了,說說你殺人的理由吧,很好奇嘛?!焙家徽f道。
或許是這與世隔絕的監(jiān)獄讓余卑言放開了心境,他也沒有藏著掖著,說道:“有人殺了我兄弟,我追兇千里…取了那兇手的性命?!?p> “原來是為兄弟報仇啊,有血性,我很欣賞你?!焙家徽f道。
余卑言謙虛地晃了晃手,表示不值一提。然而便在這時,突然寅時監(jiān)閘口的鐵門轟隆一聲被打開了,囚犯們不約而同地趴在了鐵柵欄門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閘門的方向。
只見慈煙娘和慈惠在一獄卒的帶領(lǐng)下走了進來,囚犯們都是爽快之人,且他們多數(shù)已有四五年沒有見過女人了,而如今慈煙娘的到來為這陰暗潮濕的牢獄帶來了一絲春風,從這一刻起,別提囚犯們多激動了,一個個饑渴不已地看著慈煙娘,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但他們卻不敢叫嚷一分,因為慈惠在旁,這人可是專門負責行刑的,危險的很!
煙娘是第一次進監(jiān)獄,對于一切都是好奇的,她抽著煙桿瞧這瞧那,也沒有多大意思,而且牢里的犯人也都是臟兮兮、丑巴巴、臭烘烘、色瞇瞇的,實在有礙眼睛,于是煙娘哪也不看了,跟著前頭帶路的獄卒沒一會兒就來到了余卑言的牢門前。
果然少年郎還是沒有逃出去,落網(wǎng)了。
煙娘心中既失望又惋惜,但她卻要表現(xiàn)出一副好奇的樣子,沖著余卑言左瞧又看,像看一只可笑的猴子一般。而余卑言注意到了煙娘的樣子,他的眼睛頓時完全睜開了,驚訝煙娘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此處?而且為什么要像看猴子一樣的看我?
正疑惑著,余卑言這才注意到煙娘身旁那位身著蟒紋棕隼服的男人,發(fā)現(xiàn)這男人跟慈煙娘長得極其相像,只不過男的稍微黑了一點,高了一點,英氣不少??吹竭@里,余卑言已經(jīng)猜出這男人的真實身份了,差點忘記煙娘還有一當官的弟弟呢。
這時慈惠瞧了一眼余卑言,然后拍了拍煙娘的肩膀問道:“姐,認識這人嗎?”
煙娘還沒來得及回答,此時的余卑言想著難道煙娘因我而被牽連了?不行,牽連誰也不能牽連了煙娘??!余卑言腦筋一轉(zhuǎn),壞笑著打量了煙娘一番后言語輕浮道:“喲~怎么回事,蹲監(jiān)還送小娘子陪開心啊。愣著干什么,快點送進來呀,我可憋壞了?!?p> 此言一出,引起獄中一片哄堂大笑,有些嘴快之人還不忘調(diào)戲上兩句。煙娘看的開,倒是無所謂,反而慈惠氣的臉色通紅,拔出腰后羽翎刀,一刀砍在了牢門上,獄中這時才鴉雀無聲。
這時煙娘抿嘴笑著看向了慈惠,用煙桿指了指獄中半死不活的余卑言說道:“小惠,這種說話不著調(diào)的男人,姐姐可從來都不喜歡,也沒什么好奇的了。”
“姐,既然這樣弟弟送你回去吧,這牢獄陰氣重,怕你身子受不了?!?p> 慈惠說著就要請煙娘離開,可煙娘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她抽了一口煙,低眉順眼道:“姐姐這不是沒有來過監(jiān)獄嘛,讓姐姐多看看,長長見識?!?p> “別開玩笑了,監(jiān)獄有什么好看的。再說了,這里是重地,又不是街面上的館子,不是想來就來的?!贝然輫烂C道。
“三檔頭,其實煙娘姐又不是外人,隨便看看也可以?!?p> 獄卒替煙娘說話,可把煙娘給高興壞了,對其拋了一個媚眼,搔的獄卒心里癢癢的。然而慈惠不高興了,一巴掌就扇在了那獄卒的后腦勺上,訓斥道:“我們姐倆說話有你個外人什么事,多嘴!”
那獄卒急忙跪在了地上,連連賠著不是道:“三檔頭,您別生氣,小人嘴巴欠,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跟小人一般見識啊?!?p> “哎呀小惠,你看你最近脾氣大的,改天姐姐為你做點冰糖雪梨,消消火?!睙熌镎f著就上去攙扶起了那獄卒,這時小惠瞪了那獄卒一眼,嚇得那獄卒又重新跪在了地上。煙娘嫌棄地斜了慈惠一眼,嘆了一口氣道:“弟弟,你嚇一奴才干什么呀,真是的,姐姐不給你做冰糖雪梨了?!?p> “姐,你別說話不算話啊?!贝然輫樍艘惶?。
煙娘輕哼了一聲,抽了一口煙道:“想吃冰糖雪梨?。磕悄阕尳憬阍谶@獄中溜達溜達,不然……你去喝胡辣湯吧?!?p> 這一下慈惠可為難了起來,沉默了半天,然而這時忽然有一捕衛(wèi)從閘口飛奔而來,待到了慈惠面前時便單膝跪地道:“稟告三檔頭,坊中押來了一‘落鳥’,大檔頭命您和二檔頭速速前去審訊。”
“落鳥”是隼坊內(nèi)部的暗語,意思是:被卸任的官。
事務要緊,慈惠也管不了煙娘那么多了,說道:“姐,那你隨便看看,我有事情要先離開了,等下接你走。”說罷,慈惠對那捕衛(wèi)使了一眼色,隨后二人便速速離去了。
慈惠一離開,這下獄中可謂是炸開了鍋,囚犯們紛紛叫嚷了起來:“老子七年沒見過女人了,別說今兒這一見還真飽了眼福,要是能做點什么,老子這一輩子也值了?!?p> “小娘子,來來來,讓大哥哥摸一把,絕對摸的你舒舒服服的!”
“小娘子快來啊,我讓你看個寶貝兒,好玩的很,保證你沒見過!”
……
囚犯們的言語簡直可以用不堪入耳來形容,沒等煙娘受不了,反而是之前跪在地上的獄卒受不了,他起身吼道:“都他娘的給我老實點,不然用辣椒水給你們洗洗眼睛!”
囚犯們聲勢不減,氣的獄卒臉都紅了,說什么都要殺雞敬猴,于是他盯上了余卑言。而煙娘察覺到了獄卒的小心思,她連忙上前一步,倚著牢門往其臉上噴了一口青煙后眉眼帶笑的輕聲說道:“你最好哪涼快哪呆著去,不然我讓你們?nèi)龣n頭弄死你?!?p> 獄卒不由得一愣,不敢相信地打量了一番煙娘,心道:最毒婦人心啊,我也別沒事找事了。獄卒咽了咽口水,說道:“煙娘姐,您玩完了就告訴小人一聲啊?!闭f罷,獄卒搖著頭便去了閘門。
這時的慈煙娘一直綻開笑容的臉龐斂住了,秀眉微蹙地回眸望向了余卑言,在一片不堪入耳的聲浪中,她說道:“少年郎,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面會是在這種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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