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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魅影之火舞

琴魔再世

歌劇魅影之火舞 艾未央.QD 4190 2022-05-10 07:25:08

  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

  無數(shù)蝎子和蚱蜢在身上蠢蠢爬動。

  那些令人作嘔的冷血小動物。

  無數(shù)根蝎尾毒針刺入他的皮膚,仿佛是火焰在燒灼軀體。

  但他一動都不能動。

  因為蚱蜢會跳。

  像芭蕾舞一樣華麗炫目的跳躍,將引爆整座劇院。

  但有一只蚱蜢還是爬到他額頭上,伸展雙翼,收縮后腿……蚱蜢,別跳!

  那冷血動物仍然高高躍起,跳得有天空那么高。一道刺目白光籠罩了一切。

  白光中浮現(xiàn)一棵又一棵鐵樹的影像。茫茫森林,浩瀚沙漠,烈日當(dāng)空,炎熱干渴……他自己被關(guān)在酷刑室里!

  “純潔的天使!

  光輝的天使!

  把我的靈魂帶向天堂!……”

  鏡子墻外傳來克麗絲汀甜美純凈如天降甘霖的歌聲,似乎是舞臺上傳來的,飄渺遙遠,捉摸不定。

  他祈求般把額頭靠在化妝室冰冷的鏡子背面……不,是貼在深黑的地下湖水面上……

  他的喉嚨被掐住,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拖下深淵。

  他在黑暗中不斷下墜……

  砰地一聲,他被摔落在地上,骨頭都快要散架了。

  “來開開眼啦!百年難得一見的撒旦孽種,活怪物!十個蘇看個夠!”

  戴著白色頭罩,背著一雙鵝毛翅膀的男人,揮動皮鞭,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

  血花四濺。

  他剛抬起頭,就被鐵鉗般的大手按倒在塵土地上,只來得及看到一雙流淚的眼睛。

  “媽媽!媽媽!救救我!”他瘋狂地掙脫,縱身撲過去,卻只撞到冰冷堅硬的鐵籠。

  母親哭著轉(zhuǎn)身,消失在狂笑的人群中。

  只有一副小小的面具留在他懷里。

  混合著鮮血的淡紅色淚水,一滴,兩滴,三滴,落在徒有空洞卻沒有表情的白紙殼上。

  幻化成五線譜上的音符。

  樂譜紙的白色和音符的紅色逐漸擴大,化作一片彌漫的光暈和光暈中模糊的紅色身影。

  那身影似乎正俯身看著他。

  “我在哪里?你是誰?”他呻.吟著問。

  紅色身影沒回答,也可能是沒聽見。

  一雙手把他扶起來靠在臂彎里,一個碗湊到他嘴邊。

  他不知道碗里氣味苦澀辛辣的液體是什么,可是他渴極了,一口氣喝了下去。

  紅色身影又讓他躺下。他的身體仍然十分虛弱,一點點聲響都會讓他頭痛欲裂,他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之后的幾天,幽靈時夢時醒。最后他終于清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面具不見了。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我的面具……”

  紅衣少女平靜地把面具放在他枕邊。

  “戴不戴在我看來都一樣的。你是個病人,僅此而已。”

  第一次看到面具下的臉,著實把艾絲美拉達嚇得不輕。

  但這幾天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就當(dāng)看《柳葉刀》上的人體骨骼圖好了。

  雖然骨骼上多一層干枯蠟黃的肌膚,喉頭發(fā)出高燒病人的喘息聲,比干干凈凈、不聲不響的骷髏還要可怕好幾倍。

  她是醫(yī)生,不能見死不救。

  她站起身,端來一塊面包和一杯牛奶:“先吃飯。你好幾天都在靠流食維持了,第一次吃固體食物要吃得慢一點。”

  幽靈默默地吃完了食物,又默默地戴上面具。紅衣少女指了指小煤爐:“罐子里有雞湯,桌子上有半個面包。你晚上自己吃,我要出去了?!?p>  她穿上高跟鞋,轉(zhuǎn)身走了。

  幽靈無力地躺回床上,慢慢摘下面具。

  是她救了他的命。

  對幽靈而言,茍活于世毫無意義,因此他并不感激。

  他只是驚奇她看向他的目光會那么平靜。

  從來沒人這樣看過他面具下的臉,沒有恐懼,沒有憎惡,也沒有閃避。

  事出反常,就必定別有居心。

  他不知道艾絲美拉達其實也是鼓足了勇氣。

  主要是因為那張面孔下表里如一的扭曲靈魂。

  如果他心地善良如卡西莫多,她能接受得更好些。

  但艱難人世讓她領(lǐng)會了一個道理,沒有經(jīng)歷過別人的人生,就不宜妄加評判。

  所以她想盡力照顧他的自尊心,如果那存在的話。

  突然一陣粗暴的敲門聲打斷了幽靈的紛亂思緒。

  “開門!你這臭婊.子!”

  那小婊.子已經(jīng)拖欠了一個星期房租了。房東勒龐決定再收不到租金就把她連人帶東西扔出去。

  他正準(zhǔn)備破門而入,房門突然開了,一個黑影沉默地俯視著他。

  就算死尸從墳?zāi)估锱莱鰜?,那氛圍也不會比那個黑影更陰森。就算死神本尊拿著鐮刀找上門,也不會比那雙黑洞般的眼睛更有壓迫感。

  “……”

  那黑影還是一聲不吭,好像是等他先開口,或者是根本不屑于開口。

  “那個……我是房東……她欠了我的房租……十法郎……”

  勒龐說話的聲音都有點發(fā)抖。

  總體來說,幽靈游走人世的時候還算遵守商業(yè)合同。但他剛才聽到他管那女孩叫“婊.子”。

  如果這么叫克麗絲汀,他會死得比布景工還慘。

  他得慶幸那只是個替身,所以他只是被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揪住衣領(lǐng),幾乎雙腳離地凌空提起。

  “嘴巴干凈一點,”面具下的聲音平板冷漠如機械,“否則我會把它割下來。滾!”

  勒龐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到半夜艾絲美拉達才回來。打開房門后她沒有立即進來,而是在門口確認(rèn)了一陣那幽靈是否睡著了。

  然后她摸黑輕手輕腳地進屋,輕手輕腳地在行軍床和自己的鋪蓋之間拉起一條細線,把油燈勾在上面,又把一個鐵皮杯子扣在油燈上。

  她不知道幽靈經(jīng)常晝夜顛倒,這一刻完全是清醒的。

  跳了一夜舞真是太累了,她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那個自欺欺人的機關(guān)自然沒有攔住他。他的眼睛早已習(xí)慣了黑暗,在夜里看得幾乎有白天那么清楚。

  她和衣睡在地板上,手握著匕首,緊抿著嘴,輕微地皺著眉頭。

  克麗絲汀的睡容恬靜單純?nèi)鐙牒ⅲ@女孩最多也不過二十歲,卻像是心事重重。

  像叢林中一只孤獨的小獸。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要順順?biāo)钠っ?p>  但第一個音符還沒出口,他就聽到內(nèi)心深處砰然碎裂的聲音。劇烈的疼痛洶涌而至,席卷全身。

  被荊棘穿透心臟的鳥兒,再也唱不出歌了。

  第二天天剛亮,勒龐就帶著一伙弟兄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他們對“臭婊子的魔鬼姘頭”還頗為忌憚,只敢在門口叫罵,有多難聽罵多難聽。

  艾絲美拉達打開窗戶,發(fā)現(xiàn)窗外也有人看守。

  她一跺腳,打開門走出去,反手把門掩上。

  本堂神甫站在樓梯上,一手舉起胸前的十字架,一手戟指向她的房門,高聲祝禱。

  “把屋里那個魔鬼交出來!”一看到她,他便厲聲命令。

  他怎么會知道?!

  “他不是魔鬼!只是個生病的人!”

  幽靈聽到她在門外抗聲爭辯。纖細的身影擋在門前。

  “一個病人能差點把我掐死?!”勒龐尖聲叫嚷。

  女孩一愣,隨即冷笑道:“您太胖了,容易得哮喘。有哮喘的人不適合爬樓梯這樣的劇烈運動,容易引起哮喘發(fā)作,而且發(fā)作時的癥狀就是無法呼吸,才會幻覺有人掐著您的喉嚨吧!我建議您回家好好休息,我一弄到錢就會付清租金的?!?p>  “你……”

  “神甫您看,我也不是故意不付房租,我是在行善,《圣經(jīng)》中不是也說:他在急難中,我要與他同在;我要搭救他,使他尊貴嗎?”

  “跟吉普賽女人在一起的,肯定是魔鬼!”勒龐嚷道。

  神甫一擺手:“是不是,我們看看就明白了?!?p>  要讓他們看到那張臉,就是板上釘釘?shù)淖C據(jù)了。吉普賽姑娘著急了:“我說了,那只是個流浪漢,病得皮包骨頭,要是鬧出人命,誰來負(fù)責(zé)?”

  神甫冷笑道:“如果是義人,救治才是對的,如果是魔鬼,它唯一需要的就是十字架樁釘!”

  人群轟然響應(yīng)。

  屋里的幽靈淡然從墻上拿下那把老舊的小提琴,調(diào)緊了早已松弛的琴弦。

  琴弓揚起。

  第一個音符就把所有哄鬧壓了下去。

  艾絲美拉達驚呆了。母親留下的那把老舊普通的小提琴,在他手中竟發(fā)出絕世名琴的聲音!

  一開始,音樂只是一聲長長的哀吟,仿佛飄自地獄深處被囚禁的靈魂,卻又似乎是她自己的心弦在風(fēng)中震顫。爾后,琴聲化為了令人窒息的哭泣,仿佛那幾乎不屬于人類的卑賤生物,日復(fù)一日匍匐茍活于這陰森的人世間,在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血淚之路??嚯y中仇恨的種子潛滋暗長,越來越強大,猛然間呼嘯著直沖云霄,如焰火般迸射出千變?nèi)f化令人目眩神奪的顫音,猶如撒拉弗天軍不可一世的狂笑。

  但是,華彩卻是短暫的,在一聲重重的和弦后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仿佛小提琴疲憊了,不愿再發(fā)出任何聲音。而就在死寂中,鬼魂幽恨的低吟不絕如縷,在墓穴間絲絲縈繞。孤獨,孤獨,還是孤獨。被命運囚禁的墓穴中沒有秋風(fēng)翠燭,也無影可以對舞。

  忽然,琴聲一轉(zhuǎn),變成了前所未有的純美。繞指回腸的柔婉,醉心迷神的明媚,銷魂蝕骨的甜蜜,甜蜜中是永遠無法企及的哀傷。而哀傷漸漸消溶,在炙熱的激情之中。激情將靈魂高飏輕舉,升入充滿光明和希望的天堂。兩個天使的聲音比翼齊飛,在無與倫比的和諧和無法形容的激情之中歌唱。自信和青春猶如從黑夜的深淵中噴薄而出的朝陽,晨曦的金色利箭閃電般刺透濃重烏云,昂揚的旋律直沖碧霄,莊嚴(yán)的凱歌響徹整個宇宙!

  屋外擠滿了人。一張張或粗野或庸俗或平淡的面孔,全都是一副既陶醉又害怕的奇怪表情。

  勒龐和他的同伙們甚至忘了自己到底要來干什么。

  就在這絕美琴聲中,閣樓毫無征兆地轟然坍塌,煙塵滾滾。許多人被飛濺的瓦片木板砸傷,現(xiàn)場一片混亂。

  等塵埃落定,人們才發(fā)現(xiàn),艾絲美拉達和那個魔鬼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艾絲美拉達頭暈?zāi)垦?,驚魂未定,被幽靈抓住手腕半拉半拖地帶到了香榭麗舍大道上。

  “你……你干了什么事?。 彼﹂_他的手憤怒地大叫。

  早知道她就不會把那天賺來的金幣全給他買藥了。

  幽靈一聲不吭,也不回頭看她。

  他的背影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大手還抓著琴頸和琴弓,襯衫后背濕透了冷汗。

  “你……小提琴拉得這么好?”她的聲音柔和下來。

  那是她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境界,只有傾盡了整個靈魂的痛苦與激情才可能到達。

  “上帝給了您照亮世界的才華,為什么要用來燒毀別人和自己?”

  “上帝什么也沒給過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得來的?!?p>  幽靈輕聲說,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去另外找個住處,月租金低于一百法郎不要考慮。在一年四千法郎之內(nèi),我會支付你所有開銷,并且永遠不打擾你的生活?!?p>  四千法郎足夠維持一個安分守己的體面生活,不至于使那張臉龐因貧窮淪落為獵物,也不至于被過多的金錢所腐蝕。

  “但是,現(xiàn)在起你必須做一個安靜端莊的淑女。我會一直看著你。要是你出賣這副皮囊去換取什么東西,最殘酷的懲罰就會降臨到你頭上!”

  艾絲美拉達從未動過那種念頭。但她討厭他那頤指氣使的專橫和威脅。

  于是她一撇嘴:“得啦!沒人管的住我們羅姆女人。您給圣母瑪利亞上炷香沒準(zhǔn)更劃算!”

  一陣沉默。琴頸差點被幽靈的大手捏斷。

  這時一個絕妙的念頭突然閃過吉普賽姑娘的腦海。

  “不過,要是您答應(yīng)幫助我實現(xiàn)我的夢想,我倒是可以考慮接受您的條件……”

  “夢想?”

  “我要成為全世界最杰出的弗拉門戈舞者,在巴黎歌劇院的舞臺上表演!”

  還會為“夢想”這個詞激動的,不是幼稚就是傻。

  “您愿意指導(dǎo)我跳舞嗎?”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記憶深處蕩起回音,是金發(fā)少女晶瑩剔透的聲音,重復(fù)著同樣的話語,冰凌一樣刺骨錐心。

  “絕無可能?!闭Z調(diào)冰冷如刀,斬斷肆虐生長的渴望。

  “我們在公平交易,先生。我放棄一部分自由,而您得到我貞潔的保證——雖然我不明白這對您有何意義。”

  “沒人能跟埃利克討價還價?!?p>  他冷冷地說,裹緊斗篷,消失在街道行人中。

  原來幽靈是有名字的。

  “埃利克……”少女輕輕念出這個音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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