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薛府(1)
灰蒙蒙的天際,像是被誰遮了一張黑幕,黯淡的壓在薛府的上空,滿府里靜謐沉悶。
而后院的清嵐苑里更是落針可聞。
幼清靠在床頭,手中托著喜上眉梢的靶鏡,望著鏡中膚色煞白驚愕不定的人影,心頭巨浪滔天……
已經(jīng)第二天了,她還在這里。
春云坐在床邊給她梳著頭,狀似無意的問道:“……小姐怎么想起來收拾行李?可是要出門去,奴婢沒聽太太說起過……”
春云是景隆三十二春天她進(jìn)了薛府后,姑母從身邊七個春字輩的大丫鬟中挑出來給她的,還有個年紀(jì)小一些的玉雪,春云性子活絡(luò)心思也多,她因著身邊有自小服侍慣了的綠珠和采芩,一直對春云和玉雪淡淡的。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春云在景隆三十五年已經(jīng)死了。
是她在出嫁前,春云不愿意跟她做陪嫁自贖了身出府,三個月后嫁給東大門綢緞鋪子二掌柜胡泉,等她入錦鄉(xiāng)侯府后不過半年,就聽到春云死了的消息。
可是現(xiàn)在,春云卻活生生的在她身后說笑,給她梳頭。
而她,也由一個二十歲的少婦變成了十二歲的少女。
這中間的八年的哪里去了?
難道是在錦鄉(xiāng)侯的一切都是夢境,還是她在病中夢到了從前?可是她即便做夢不是應(yīng)該夢見在福建的那幾年嗎,應(yīng)該夢見她心心念念掛著的父親才是,怎么會夢到了薛府的人?!
幼清忍不住閉上眼睛,心口隱隱的痛提醒她,這一切的真實性。
“小姐?!贝涸破擦擞浊逡谎郏娝绢^似的呆呆看著鏡子,眼底劃過一絲不屑,又道,“大少爺秋天過了會試,昔日的同窗舊友都相邀祝賀,咱們府里這幾日真是門庭若市?!彼蛄恐浊宓姆磻?yīng),“還聽說夏首輔明年打算致仕,要收大少爺做關(guān)門弟子呢,夏首輔是本朝第一個連中三元之人,聽說學(xué)問在本朝無人能及,大少爺制藝上得他指點,將來必定能封侯拜相。”
幼清沒理她,她在等綠珠回來。
春云轉(zhuǎn)頭看了眼堆在床邊的箱籠,又看了看時鐘,放了梳子直接出了門。
青嵐苑太偏僻,寂靜廖落中春云的腳步聲被清晰的放大。
幼清低頭看手中的帕子,由細(xì)瓷般纖長的手指揪著,指甲修的圓潤光潔……她進(jìn)了錦鄉(xiāng)侯府后為了攏徐鄂的那段時間,指甲上都是染著丹寇的,后來習(xí)慣了她也一直染著,覺得膚色太白沒了顏色的指甲太過單調(diào)了,如今再看這細(xì)白干凈的手指,一時間竟有些不習(xí)慣了。
她到底是夢回薛府,還是做了一個與錦鄉(xiāng)侯府有關(guān)的夢,等綠珠回來就知道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穿著連青色短襖有些嬰兒肥的綠珠進(jìn)來,綠珠見房里沒了旁人,就坐在腳踏上低聲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在她們府上東巷子的側(cè)門里找到了楊婆子,楊婆子見奴婢眼生戒備的什么也不說,奴婢塞了銀子說想謀個差使,隨便粗活累活都成,楊婆子這才開了口,說府里不缺人,即便缺了也不會隨便讓人進(jìn)去……奴婢又在門口守了一會兒,竟真的讓奴婢碰到了徐家三爺喝的醉醺醺的被人抬回來,身邊還摟著一個穿的花紅柳綠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