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絕影
沐六并不知沈蘇姀為何忽然篤定一語,可他卻驟然心血沸騰,五年的等待,他早就迫不及待的看著那些仍然處在高位的仇敵之人一個個落得應(yīng)得的下場,他滿是期待的看著沈蘇姀黑亮的眸,窗外殘陽似血,正映紅她眼底嗜血般的暗芒一片!
也是在此時,距離伽南館五百里之外的官道上正有一行聲勢浩大的車馬慢行,在那金碧輝煌的頭車之中,一個白發(fā)蒼蒼的灰衣老者正滿是哀求,“相爺,求您稍微含蓄點成么,這么張揚的車隊,別人還以為我們是炫耀焉耆國力的,您要知道咱們是來稱臣的,咱們戰(zhàn)敗國不是戰(zhàn)勝國,你見哪個戰(zhàn)敗國如此耀武揚威的?”
“您別小看大秦人,那鬼王現(xiàn)在位高權(quán)重,若是惹得他一個不開心或許咱們的腦袋都難保,現(xiàn)在的大秦肯定滿朝上下都知道您是走后門才被提拔成副相的,您即便再如何披金戴銀,別人也不會將咱們放在眼里,您就消停消停做出一副誠心求和的樣子吧!”
這老頭乃是此行唯一一個經(jīng)歷過焉耆與大秦之戰(zhàn)的八品兵部散官,他沒身份沒背景才入選了此番的使臣隊伍,看著眼前這一身大紅色燙金織錦雙層玉綾長尾廣袖錦袍加身的男人滿不在乎的懶散笑意,他急的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只有他見過那大秦天狼軍的可怕,可這人怎么就不聽他的呢?
謝無咎棱角分明的臉上現(xiàn)出兩分無奈暗色,他的耳朵要被這老頭磨出繭子來,一雙桃花眼半瞇的看著快要眼淚橫流的老人嘆口氣,“你難道不知但凡是泱泱大國最喜的便是這些面子功夫?正是因為我們的處境危險才更不能顯得士氣低迷,人人都知我這個副相是個水貨,那我便更不能叫他們小瞧了我!”
老者眼底滿是迷茫,眉心一簇問,“敢問相爺,水貨為何物?”
謝無咎面色一變,輕咳一聲道,“錯了錯了,不是水貨,是假貨,假貨你明白?”
老者點頭,卻又道,“屬下只怕我們一開始風(fēng)頭太勁以后的日子會難過,我們到底都是降臣,若不謹慎些受些排斥都是小事,一不小心掉了腦袋就后悔莫及了!”
謝無咎無奈一笑,“放心放心,有本相在,憑本相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焉耆各個朝臣藏了多少私房錢搞了幾個別人老婆的秘辛都知道的聰明才智,搞定大秦那幫人完全沒問題,跟我混,保準你吃香喝辣官運亨通!”
老者聽得滿頭冷汗不停,待謝無咎一說完立刻道,“相爺千萬不要小看大秦的……”
無休無止的碎碎念又開始,謝無咎的忍耐到了極限,無情的翻個白眼,長腿一抬將那老頭一腳蹬了出去,“別怪本相沒耐心,賜你白銀百兩回焉耆養(yǎng)老去吧,你在這里影響本相實現(xiàn)人生理想——”
謝無咎說完便將無奈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肩頭,在那大紅色的織錦綾羅上正站著一只紅身綠翅的短嘴鸚鵡,他將手往鸚鵡翅膀上一拍,那短嘴便一張一合的念了起來!
“相爺威武——”
天色將晚,沈蘇姀正腳步極快的走在宮道上。
前面帶路的乃是壽康宮的宮人雪晴,與她還算相熟,正壓低了聲音道,“昨個夜里便有些不對了,太后的身子如何底下人也說不準,只是瞧著這次頗有兩分兇險,皇上昨天半夜過來的,守了一整天姑娘來前兒剛走,好多人都來探視,可太后所見之人卻不多,聽說姑娘到了太后立刻讓奴婢來接,現(xiàn)下不好走正門——”
太后病倒了,這消息封鎖到今天下午沈蘇姀才知道,沈琳瑯與五殿下的婚事已定,現(xiàn)下正在府中受宮中嬤嬤教習(xí)一時出不的府,便只有她一人當(dāng)先入宮來探望,所幸太后沒有將她拒之門外,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壽康宮定人滿為患,她走側(cè)門自然少許多麻煩。
舉朝上下都在為焉耆使臣之事而忙,無人能想到太后在此時忽然病倒,沈蘇姀想到幾日之前相見時太后仍是精神矍鑠,不知為何就忽然病了,入側(cè)門穿過長長回廊又經(jīng)過幾間殿閣便到了太后的寢殿之外,宮人們靜默無聲的守著,表情分外凝重。
“姑娘請——”
雪晴掀起簾子便侍立在外,沈蘇姀獨自一人進了內(nèi)室。
“……祖母素來康健,此番也都只是小病,養(yǎng)上幾日便會好?!?p> 剛踏進室中便聽到一道低寒之聲,沈蘇姀不由將腳步一頓。
“誰在外面!”
嬴縱沉沉一聲喝,內(nèi)室的簾子被一把掀了開,路嬤嬤看到沈蘇姀一笑,趕忙迎出來,“沈姑娘到了,太后適才還在念您呢?!?p> 沈蘇姀換上一副靜容進的內(nèi)室,觸目便對上一雙墨藍交加的眸,蜻蜓點水般的滑開,她朝倚在榻上面色灰白的陸氏走了過去,“給太后請安?!?p> “快起來。”
陸氏的精神實在說不上好,拉著沈蘇姀坐在榻邊唉聲嘆氣起來,“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這么多年過來,到了這把年紀實在是有些心力不足,昨晚上不知怎地做了個噩夢,竟夢見好些故人,哀家此番,都是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
沈蘇姀心頭微動,轉(zhuǎn)眼去看嬴縱卻見他眸色幽深,似乎并不覺得太后之言有什么不妥,沈蘇姀只得安撫,“夢都是相反的,太后娘娘仍在病中莫要想太多,當(dāng)以養(yǎng)身為要。”
太后有些恍惚的拉著沈蘇姀的手,搖頭,“沈丫頭你不懂!”
沈蘇姀只覺太后所言大抵是宮闈隱秘,正覺有些尷尬卻忽然聽太后喃喃道,“那時候哀家若是多言一句,又怎會生出那樣的慘劇,滅了滿門,死了二十萬人,現(xiàn)今,現(xiàn)今卻要迎他們?nèi)氤癁槌?,還要娶了那勞什子公主,哀家這心里……”
腦海中電光閃過,回憶暴風(fēng)般卷來,沈蘇姀僵在那里,心頭瞬間如鈍刀拉扯,沈蘇姀抿唇朝嬴縱看去,卻見他也是靜坐著,良久才緩聲開口,“事情都已過去,祖母不必掛懷與心?!?p> 陸氏仍是搖頭,似有許多話想說,可她已沒了精神,只喘著氣靠在榻邊緩緩閉了眸,沈蘇姀看著陸氏灰白的臉眸色深重,眼前這個女人從宮女一步步走到今天,手腕心計哪一樣都不會差,朝堂上的明爭暗斗她必定能看的明白,五年前蘇閥千夫所指之時她袖手旁觀,五年之后的現(xiàn)在,她竟也會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