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親王之尊
說著便有個(gè)紫衣宮女捧個(gè)盒子走了過來,沈蘇姀明白這是送客之意,不由福身行禮,“多謝姑母體恤。”
紗帳之后的沈薔擺了擺手,似乎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紫衣宮女將盒子遞在了沈蘇姀的面前,沈蘇姀抬手接過,又行了一禮便起身做退。
“咣當(dāng)——”
一聲重響驀地落地,沈蘇姀?fù)撕蟮纳硇我活D,眼睜睜的看著袖中那方紫檀木的盒子掉落在地,“哐哐”的向那珠簾處滾去,“啪嗒”一聲,盒子在珠簾之后堪堪停了住,卻已經(jīng)摔撒了開,里頭裝著的東西明艷艷的露了出來。
“蘇姀該死。”
沈蘇姀語聲顫抖,想上前卻又不敢亂動,就那么杵在當(dāng)?shù)剡M(jìn)退兩難。
良久沒有回應(yīng),沈蘇姀眸光明滅的抬頭,里頭的人竟已緩緩起身,只見沈薔走至那珠簾之后,俯身將掉落之物撿起,待看清手中之物,和緩的呼吸驟然一促。
默了默,重紗珠玉被一只白皙小手掀了開,幽暗的陰影之中立時(shí)走出個(gè)一身玫紅色宮裝的女人,沈薔本是面目清秀,此刻的卻畫著濃妝,怎么看怎么有違和的詭異感。
沈薔一步步的走近,居高臨下的盯著沈蘇姀,眸光深沉莫測,又看了看手中之物,她忽然一問,“這是誰所繡——”
夜色如墨,一輛掛著如意宮牌子的馬車從內(nèi)儀門出發(fā)往宮門而去,剛走沒幾步,車內(nèi)有人敲了敲車門,“走永安門。”
圣安門在南,乃是最為常用的主道,永安門在東,偏僻又冷清,極少有人愿意走那邊,趕車的小太監(jiān)不知其意,卻還是轉(zhuǎn)了個(gè)方向。
馬車之內(nèi),香書還在為沈蘇姀不能去行宮而郁悶,沈蘇姀見狀便問香書,“適才在外頭和如意宮的小宮女說了什么?”
香書立時(shí)眸光一正,“青韻說今日十殿下又在宮中闖了禍,被德妃娘娘罰去思過了,麗嬪娘娘下午發(fā)了火,砸了好些東西,還說……皇上已經(jīng)有小半年不曾去過如意宮了?!?p> 最后一句香書壓低了聲音,沈蘇姀聞言不由面色一暗,六宮無主,現(xiàn)如今乃是竇德妃暫行掌管后宮諸事,卻沒想到連皇子都能被她處罰,竟是以皇后自居了,而沈薔在宮中,果然是不得皇帝之心——
車內(nèi)光線幽暗,香書并未注意到沈蘇姀面色,繼續(xù)道“今天是七殿下得勝歸來之日,因?yàn)槌隽诉@事,她們都不敢去湊熱鬧!聽說茹妃那邊正在大發(fā)賞賜。”
香書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之事,語氣愈發(fā)興致,“她說那位七殿下十二歲就上戰(zhàn)場,這焉耆國打了好些年都未曾稱敗,這一次終于俯首稱臣,有了這等軍功,七殿下這幾年雖然沒在朝上活動,以后會怎么樣卻是誰都算不準(zhǔn)的,說是皇上也很開心呢!”
沈蘇姀的眸色由淺轉(zhuǎn)深,正欲打斷香書,耳邊卻傳來一陣車輪聲,她眉心微皺,不知這么晚還有誰從這偏僻之道入宮來——
見沈蘇姀久久無回應(yīng),香書便住了口,今日一天都提著顆心,此刻她已是累極,不由伏在了沈蘇姀的腿邊,閉著眸子還不忘咕噥道,“青韻還說七殿下常年帶著一張面具,那面具之下的臉誰也未曾見過,有人說他面目丑陋聲嘶如怪是個(gè)殺人魔王,也有人說他蘭芝玉樹面如溫玉是個(gè)俊逸公子,還有人說他三頭六臂無所不能是天上下來的戰(zhàn)神呢,小姐,你說,你說那七殿下到底長什么樣子……”
至最后一句已幾近無聲,瞧著香書的睡顏,沈蘇姀的唇角不知何時(shí)已掛上了冷笑,墨瞳雪亮,清婉生寒,她半狹了眸,好似憶起了很久遠(yuǎn)的事情。
“艷如妖、厲似鬼……”
綿長的六字帶著涼意,一出口就散入了風(fēng)里,潑墨一般的夜幕之下,只有那擦肩而過的車輪聲清晰入耳,沈蘇姀心頭“突突”一跳,那不安的感覺又來了。
漫天濃煙看不清敵軍兵陣,四面八方響起的喊殺聲卻叫人心底發(fā)慌,一撥敵人殺盡,又一撥涌了上來,身邊跟隨的人越來越少,她心中恨怒越來越旺!
長鞭毫不留情的落在絕影身上,鞭鞭見血,絕影是她征戰(zhàn)沙場五年之臂膀,從不忍傷其一分,而今,她卻顧不得它,絕影,快點(diǎn)!再快點(diǎn)!
“少將軍!侯爺已經(jīng)被竇家軍包圍!您此去正好入了竇狗之局!”
“少將軍,我們傷亡慘重,再往前便是申屠之境!”
“少將軍,今上昏暈無道聽信竇申之讒言,您若不保全自己將來蘇氏一族如何能洗冤平反?”
“少將軍,戰(zhàn)馬戰(zhàn)袍交予末將,末將誘敵北去,您往南行!”
“少將軍,侯爺欲要奉旨?xì)w京卻被竇狗算計(jì),已是戰(zhàn)死……”
“少將軍,今上以通敵叛國之罪處以蘇氏九族之刑……”
“少將軍,我們冤枉啊……”
“少將軍,……”
明知是夢卻怎么都醒不過來,每一寸骨骼都泛著錐心之疼,每一縷思想都隨著那一道道聲音的消失而充滿絕望,慘烈的回憶如同枯枝敗葉紛亂的堆萎在她身上,火星一濺,“轟”得一聲將她整個(gè)人燒的灰飛煙滅……
“小姐小姐!”
香書急惶的聲音落在耳邊,沈蘇姀渾身一顫醒了過來,好似在水中過了一遍,她渾身上下都冷濕不已,迷迷蒙蒙的抬頭,香書淚眼瞧著她差點(diǎn)就要哭出來。
“小姐,叫了您許久您都醒不過來,您口中還說些奴婢聽不懂的話,真是嚇?biāo)琅玖?,您這幾日做惡夢愈發(fā)頻繁,往常都沒有過的,這樣下去勢必要傷身子,奴婢去請個(gè)大夫來給您瞧瞧可好?”
香書一邊給她擦汗一邊哽聲問她,沈蘇姀深深出兩口氣,身上漸漸有了力氣,轉(zhuǎn)頭一看窗外已是晨光微曦,她撐床起身,搖了搖頭,“不用了,并非什么大事?!?p> 香書知道自家小姐素來說一不二,不由滿是無奈,“小姐,小時(shí)候家里阿婆總說,人是要向前看的,總是記著舊事做什么呢?這世上沒有那叫人失憶的藥,若是有,定要給小姐喂一顆,免得小姐夜夜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