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寨在方圓幾十里內名聲頗大。
大當家的據說出自西風的名門大派,因觸犯了門規(guī)被逐出門墻,來到黑狼山中當起了山大王,倒也瀟灑快意。
黑狼寨的強人每次剪徑時,只是搶劫財物,并不怎么熱衷于傷人性命,加上山上幾百號虎狼猛漢和防御周全的守寨器械,只要不鬧出潑天的大案,官府也是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像這種規(guī)??胺Q完備的賊窩,可沒那么容易攻得下來,就算是來上一營官兵也是不夠填的。山中道路陡峭狹窄,騎兵根本上不了山,只能靠著步兵硬打硬沖,就算攻下這座山寨,也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沒有哪位吃飽了閑的沒事干的官老爺,來觸這個霉頭。
打贏了頂多算個治安有功,被上司幾句褒獎就算完事。
要是打輸了?
指不定被同僚落井下石,給擠壓成什么樣。
由于官府的不聞不問,黑狼寨越坐越大,儼然成為了幾十里內“線上”的頭號龍頭。
大淳和二蛋被強哥關押在一個小屋內。
屋子陰暗潮濕,只有一張坐上去吱吱嘎嘎響的破床,和一個用來方便的碩大木桶。屋內沒有窗戶,木門被外面用鐵鏈鎖住,下面露出個尺余大的洞口,想必是用來遞送飯食所用。
正當大淳想著如何脫身時,門外就想起柔媚的聲音“奴家給兩位公子送飯來啦?!?p> 雖然隔著木門看不到說話人的樣貌,可二蛋和大淳心中都浮現起了“一枝花”肥碩的身軀。僅僅從這句嬌媚入骨的語氣,便可想象得出門外那個女人在如何地搔首弄姿。
盛放著幾個白凈饅頭的木盤,從門洞中遞了過來。
大淳端起來拿給二蛋,不忘道謝,“謝……謝謝大姐。”
少年違心的將“姐姐”二字說了出來。
聽到這個不同尋常的“稱謂”,門外女子更加熱絡,嬌笑幾聲后說道:“這孩子真有眼力價,看得出奴家歲數大點,但其實還是少女的心性。以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包在姐姐身上,可別客氣。”
想起她布滿水粉的煞白老臉,屋子內的兩位少年一陣惡寒,雞皮疙瘩都布滿了全身。
“大……大姐,能再多拿幾個饅頭嗎,我們哥倆胃口大,吃的比較多。還有我弟弟生了重病,能不能給點熱湯,最好是肉湯?!贝蟠驹诠?jié)骨眼上,也顧不上什么臉面,為了二蛋能早些恢復力氣,只能對門外實際上能當他們的“大娘”懇求說道。
“呦,看不出來兩位公子年紀不大,胃口卻不小。”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歧義,女子“咯咯”笑了幾聲,隨后媚氣說道:“這點小事包在姐姐身上,保管你們吃飽喝足,等有了力氣,可別忘記姐姐的好?!?p> 伴隨著幾聲嬌笑和大地輕微震顫,一枝花漸漸走遠。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淳,猛然打了個機靈。
“哥……咱們怎么辦?”二蛋第一次進入賊窩,再遇到極為“熱心”的大娘,有些驚慌失措。
大淳收回思緒,彎下腰,正在順著木門縫隙仔細觀察外面情況,聽到他的話后,轉身答道:“別慌,等你身子養(yǎng)的有力氣了,哥帶你殺出去。”
“這么多的山賊,咱們能殺出去嗎……”二蛋沒覺得哥倆能沖出幾百人的層層包圍,有些底氣不足。
大淳指了指寨子西邊的高大木頭圍欄,小聲說道:“東邊是懸崖,南面是下山的道路,北面暫且看不清楚,只有西邊可以看到山丘,應該有道路通行。等你有了力氣,咱們就從那里逃出去?!?p> 二蛋順著門縫望了望,皺眉道:“圍欄那么高,咱們怎么過去啊……”
大淳憨厚的臉龐露出凝重神色,堅定道:“前幾天這邊應該剛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些潮濕,這里的山都是土山,按照你的身手的話,摔在濕滑的地上應該沒什么危險,到時候,哥把你扔出去!”
“??!”二蛋驚呼一聲,“那你怎么辦!”
“放心。”大淳拍著他的肩頭,大手握緊,一陣噼啪的骨頭摩擦聲響起,安慰道:“哥的厲害你還不知道?沖出這個寨子應該沒問題。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圍欄那邊有什么陷阱,怕你掉下去后遇到不測?!?p> “他們人太多了……”二蛋聽到大淳的打算,擔憂道。
雖然以前在山上打獵時,見到了哥哥對各種野獸的所向披靡,但這次面對的是人,面對的是幾百號手持兵刃的暴戾山賊,他沒有覺得哥哥有任何勝算。
大淳抿起嘴唇,沉聲道:“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只能拼上一拼,總比被這些山賊生吞活剝了好。如果我一炷香內不能在西山和你會合,你就自己問清回家的道路,跑回婁家村,知道嗎?”
“如果你跑不出來,我也不走!”二蛋蒼白的臉上滿是倔強,拉著哥哥的衣角堅毅說道。
大淳搖了搖頭,撫摸著弟弟瘦骨嶙峋的肩頭,溫言道:“二蛋,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輕易的丟掉性命。哥答應過師傅要照顧你,就要保你的平安,男人說出去的話,要算數?!?p> 二蛋猛然掙脫了他的手臂,忽然面目猙獰吼道:“我沒聽過師傅要你照顧我,也沒聽過你要為我去死!從小起師傅就偏心,給我穿的是布鞋,給你的是草鞋,每次都讓我吃烙餅,卻讓你啃饅頭!我不傻了,我什么都清楚!你練武天賦比我強,連鄂師傅都夸你是武道奇才,就連讀書你都比我強的多,別以為你藏著掖著我就不知道!到了現在,師傅都偏心的讓你去為我而死,你還偏偏照做了,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都說我是個傻子,他們都錯了,你才是個真傻子,天大的傻子!”
二蛋從記事起,就記得哥哥任何事都遷就他,連那兩位師傅都極為偏心,自己犯錯后只是訓斥一頓,而哥哥犯錯后卻要被打手心。以前二蛋還為這點“優(yōu)待”暗自竊喜,可現在他卻覺得,為何師傅對待兩人如此不公。
即使如此,哥哥還是將他犯的錯全部攬在自己身上,接受起不公允的懲罰,只為了不愿看到弟弟挨訓后撅起的小嘴。
大淳望著淚水布滿臉龐的弟弟,輕輕一笑,重新將大手撫摸在他的頭頂,緩緩道:“傻小子,想那么多干什么?!?p> 在很小的時候,兩位老人就讓他肩負起照顧癡傻弟弟的重擔,這么多年過去,這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
十余年,逐漸演變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
二蛋撲入他的懷中,痛哭流涕,哽咽低泣道:“為啥師傅都對我好,為啥你也傻乎乎地對我好,就不為自己考慮一點,你圖的是啥,你圖的是啥!……”
從沒有問過為什么的少年摟著他身軀,輕輕呢喃道:“傻小子,因為我是你哥。”
萬事無緣由,只因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