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癡呆的二蛋在廟旁被那雷劈中腦袋之時,都九江瞧得一清二楚,看到他的慘狀后,口中狂噴鮮血,直接暈了過去,要不是大淳在旁邊施展救治一番,估計(jì)老頭連小命都保不住。
鄂老頭雖說強(qiáng)上一些,沒有嚇得肝膽欲裂,但也在二蛋身上鬼哭狼嚎了半天,讓整個村子都回蕩起那蒼涼的吼叫,后來經(jīng)過頭腦清醒的大淳在旁提示,才覺得事情沒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因?yàn)檫@傻小子完全不像被雷擊中后焦黑的模樣,只是雙目緊閉,神色如常,安靜地躺在那里,身上連半根毛都沒掉。
天雷之力何等剛烈威猛,鄂老頭自付武功還不錯,但是若讓他硬抗一下,恐怕有十條命都得玩完,更何況這個沒有任何內(nèi)力,頭腦癡愚的七八歲的孩子?
可就是這么回事,這傻小子昏迷一天就蘇醒過來。
但是醒過來后,除了樣貌沒有變,這傻小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刨去心竅全開不說,嘴上也跟抹了蜜一樣,張口就是師傅哥哥叫個不停,把兩個老頭和大淳樂的每天都能看到后槽牙。
心里都裝著一句“讓這傻小子早挨了這雷劈多好”。
還沒高興兩天,村里就飄滿了流言蜚語。
這家伙每天就跟被火燒了屁股一樣,一刻都閑不住,不是去河里嬉水,就是去林中掏鳥蛋。
隨著他的言談舉止和以前大相徑庭,村民們還以為是被什么來歷不明的東西占了魂魄,用再專業(yè)點(diǎn)的說法就是“借尸還魂”,看他的眼神也怪異了幾分。在緋言緋語中,鄂老頭還特意跑了幾座山,找來了巫醫(yī)過來查看了一番。
那插著滿頭羽毛的家伙,進(jìn)來就敲鑼打鼓,還扭著屁股跳了段詭異的舞,正準(zhǔn)備喂二蛋吃了些灰塵時,直接就被鄂老頭丟了出去,還把那個裝神弄鬼的家伙胳膊給扭斷了半截。
擅于謀略的都九江思來想去,也沒弄出個結(jié)果,最后也只能推斷天雷乃至陽之物,把他身上的陰毒給驅(qū)逐了干凈,這讓他恢復(fù)頭腦神智。
為何威力無匹的天雷沒把他劈死?
鬼他娘的知道。
那幾天,兩個老頭差不多把附近村里的酒都喝個精光,嘴里連連直呼“老天開了眼。”連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都九江,夢中都露出不常見到的笑容,有時,也掛著兩行清淚。
不過大喜之后,就是大悲。
好景不長,少年沒過幾天開始了讓村中人頭疼的禍害行徑。
這家伙每天精力十足,晚上都不怎么睡覺,經(jīng)常子時時分去村里鄰居家里串門,一坐就是幾個時辰,扯著不著邊際的家長里短。人家礙于情面,也不好意思當(dāng)面攆他,只能連哄帶騙的,給他塞點(diǎn)吃的讓他回去。
得了甜頭后,這貨更加勤奮了,每天晚上能吧全村串個遍。
可每家都不富裕,誰能準(zhǔn)備那么多吃的來供養(yǎng)他這個小祖宗,萬般無奈下,只能集體來家中告狀。都鄂二人聽到村民的苦衷后,也沒什么辦法,只能每天晚上輪流看著他,不讓他去別人家鬧騰。
二蛋心竅全開,也較為聽話,不去騷擾人了,矛頭一轉(zhuǎn)又指向牲畜。
最為悲催的,就數(shù)“大黑”了。
大黑是“鐵娃子”家養(yǎng)了幾年的一條公狗,毛發(fā)黑亮,體型壯碩,看到哪只狗敢在自己面前亂吠,上去就咬,霸道得很,倒在它利齒下的同類也有十幾條,儼然是方圓十里內(nèi)風(fēng)頭無雙的狗王。
那晚月黑風(fēng)高,大黑正在和自己的愛狗辦“好事”,卻不料被二蛋這貨披著豹皮從邊上跳了出來,口中還大肆嚎叫,使這正在春風(fēng)得意的狗中之王,受到了嚴(yán)重的驚嚇,到現(xiàn)在也沒能“重振狗風(fēng)?!?p> 從那以后,大黑每次看到二蛋時流露出的神色,都令人為之動容,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戚戚。
就在這混世魔王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想著去干什么壞事的時候,旁邊的窗戶上露出一個小腦袋,“二蛋哥,你又被師傅關(guān)起來了呀?!?p> 這個聲音軟糯動聽的,正是妞妞。
一雙黑眸泛著秋水,比以前更顯得俏麗靈動,陽光照在臉上讓嬌嫩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而變化最大的,就是她正式長出來不久的門牙了,皓白齊整,配上櫻桃素口,比以前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柔。
二蛋一看是這小丫頭,手一支木床,盤膝而坐,板著臉說道:“給你說過幾次了,要叫相公,你怎么這么笨,下次再吃好的不叫上你了!”
妞妞這幾年從他這里弄了不少美食,對這“飯東”較為敬畏,看到他似乎生氣,生怕以后沒了自己那份,于是趕忙解釋道:“哦,二蛋哥哥俺知道了,下次不會了,有好吃的別忘了俺啊?!?p> “你喊俺什么?”
二蛋的小臉又黑又臭。
“相公哥哥!”
小丫頭嬌憨的低下了頭。
“嗯乖,小媳婦?!?p> 自從二蛋拿各種吃的換來這個稱呼后,就一直要求妞妞這么喊他。因?yàn)樗老∮浀靡郧鞍V傻的時候,兩位師傅老是說他娶不上媳婦什么的話,這讓少年心里隱隱有些擔(dān)憂。其實(shí)這么小的年紀(jì)他哪里懂得那么多,被都老頭說過一句,“這丫頭生有旺夫相”,便生了納為己有的歹意。
用這貨開竅后的話就是:好東西都要放到自己家里!
“相公哥哥,這個相公是干啥的呀?!?p> 妞妞從窗戶爬了進(jìn)來,坐在床邊,雙手托腮,臉上滿是不解。
二蛋眼珠亂轉(zhuǎn),隨即笑道:“相公就是管飯的,專門去找好吃的?!?p> 若是問起這“相公”倆字的含義,估摸連這壞小子自己都說不出一二來,只不過這他被雷劈后變得奸猾狡詐,為了讓小媳婦承認(rèn)這個稱謂,還是投其所好。
妞妞像是記起了以前落入嘴中的美味,咽了咽口水,贊嘆道:“原來相公這么好啊,那媳婦是干啥的啊”。
“媳婦是專門吃好東西的。”
“阿?那俺要當(dāng)全村人的媳婦,去找很多很多相公。”
“……一個女孩只能找一個相公?!?p> 二蛋聽到勢頭不對,趕忙解釋清楚。
“哦……”
妞妞本來靈秀的秋水眸子黯淡了些,似乎頗有些失望。
小丫頭準(zhǔn)備再問些這做媳婦的好處,突然發(fā)現(xiàn)相公哥猛然倒在床上!
本來滿嘴胡咧咧的二蛋臉色大變,牙關(guān)緊咬,面目通紅,雙手疊于胸前不斷抽搐,單薄的衣袍瞬間被汗水濕透,看上去像是個在鍋里掙扎的大蝦。
妞妞急忙起身,跑去院中水缸中,拿木盆接了一半涼水,匆忙回到他身邊,拿起涼水在他身上不斷用手巾擦拭。
雖然小丫頭神色擔(dān)憂,但并不驚恐,看來是早熟悉了二蛋這個反常模樣。
半柱香后。
二蛋膚色如常,漸漸恢復(fù)原狀,只是神情略有些疲憊。
妞妞緊蹙蛾眉,用力攥著他的手,關(guān)心問道:“又犯病了?”
二蛋閉起雙目,費(fèi)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
小丫頭焦急道:“你這病越來越勤了,以前還幾個月一次,現(xiàn)在差不多半個月就要犯上一回。而且現(xiàn)在每次發(fā)病,身子都越來越燙,摸上去都跟個烙鐵一樣,俺手放上去都受不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要不給都師傅說說,他本事大,沒準(zhǔn)能給你看好呢?!?p> 二蛋有氣無力蹬了她一眼:“不是不讓你亂說嗎,你要跟師傅們說,俺就不理你了。”
妞妞眸子噙淚,可憐兮兮:“俺不說,你以后不許不理俺?!?p> 二蛋握著她的手,輕聲道:“都師傅本來身子就不太好,這半年更是病的厲害,幾乎每過十來天就咳一次血,就別再讓他擔(dān)心了。再說俺這病不犯的時候,不和平常一樣嘛,沒啥的?!?p> “可是…”
妞妞咬著朱唇。
病怏怏的二蛋搖搖頭,笑道:“沒事,等天冷了后,俺去雪地里打幾個滾,沒準(zhǔn)被那冰雪的陰涼氣息附到身上,好了也說不定。俺這情況,用鄂師傅的話就是陽氣太盛,據(jù)說這陽氣壯了,連惡鬼見了都怕,你怕不怕?”
妞妞斜眼道:“去你的,俺又不是惡鬼,怕你做什么。”
二蛋大口喘了喘氣,才虛弱說道:“你咋不是鬼?吃的比大淳哥都多,那不是餓死鬼投胎嘛?!?p> 小丫頭一臉嗔怒:“哼,你再敢說,不理你了!”
“不說了,不說了,昨天聽鐵娃子說烤泥鰍挺好吃的,要不要一會給你弄幾只嘗嘗?”
妞妞兩眼放光:“真的?”
二蛋雙手一攤:“饞鬼......”
“去你的,不和你玩了!”
妞妞身子一轉(zhuǎn),望向院子。
過了幾息。
二蛋看到小丫頭不斷舔著嘴角,于是說道:“小媳婦,俺知道你在想什么?!?p> 妞妞一臉不信,撅起小嘴:“不可能!”
二蛋中氣十足斷定道:“你在想鐵娃子家那只大肥鵝。”
妞妞詫異的跳了起來,驚呼道:“你怎么知道!”
二蛋壞壞一笑,挑了挑眉毛:“俺也在想?!?p> 那一年,傳說王母圃里多了支含苞的牡丹。
那一年,傳說佛祖膝上臥了只嬉鬧的天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