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宛丘之上
碼頭上,常憶卿徑直上了鳳轎,燕三娘跟著上了其后的小轎,梓沁于鳳轎一旁隨行,離歌笑與小梅,各騎了一匹高頭駿馬,并行于儀仗最前面的一對兒紅杖之后,柴胡則領了一眾儀衛(wèi)軍,緊隨在公主儀仗之后,送親一行由李峘遣來的宣慰使侍引,王室衛(wèi)軍于儀仗兩側護衛(wèi)著,踏上了前往王京的官道。一路經(jīng)過五個城市,各有宴飲相迎,仿佛節(jié)日般,街巷結彩,鼓樂夾道,各級官吏甚至于朝鮮百姓都參與其中。常憶卿是待嫁女,與使臣的職責不同,無需參與宴席,只每每傍晚,聽著周遭不甚熟識的歡樂,以及漸漸充斥耳旁的朝鮮語,不由得生出些許燥亂,也只有在行路間,于錦緞轎簾,隨著轎子起伏,時有時無的縫隙中,遙遙望見,離歌笑與小梅的背影,心里方才踏實不少。
使團自碧蹄館再次啟程時,已行近王京西郊,遠接官已遣人騎馬上報李峘,呈上了接見詔書,安置于迎恩門正中香案。未至迎恩門,離歌笑和小梅便在馬上遙遙望見,前方黃帷結彩飄飄,沿街香盆盞盞,金鼓儀仗綿延無盡,隊伍徐徐走近迎恩門前,見得一身九章冕服男子,領了一眾陪臣及耆儒僧道,位立迎恩門外。
明使被領入迎恩門后,至慕華館正殿,正中闕庭前設香案,左右司香二人,東側守詔使,置開讀案于殿陛之東北。引禮官引李峘入就拜位,眾官于其后,宣詔官與捧詔官于開讀案南北相對,展詔官二人位于宣讀官之南,俱西向,司、引二禮官隨后拜位兩側東西相向。陳儀仗于殿庭之東西,鼓樂位于眾官拜位之南、北。
使者上前南向稱制。
司禮贊唱“拜”此時禮樂奏響,李峘及眾官稽首四拜,而后樂止。
引禮引李峘登至香案前,遂唱“跪”李峘伏首。
司禮贊唱“眾官皆跪”眾官皆伏。
引禮唱“上香”司香跪在李峘身側,捧了香敬上。
三香過后,引禮唱“俯伏”李峘及眾官以下皆俯伏“興”眾人皆起身“平身”,遂引禮引李峘復位。
司禮贊唱“開讀”使者自龍亭接詔書授捧詔官捧至開讀案,轉授宣詔官與展詔官對展。
司禮贊唱“跪”。李峘及眾官以下皆跪。
宣詔官展開一玉軸五彩錦緞圣旨“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國王李峘,承襲兄位,遵古綱常,至孝崇德,有益陶唐。冕服經(jīng)年,更迭日久,特賜新者,以獎忠孝。冠禮既畢,癸丑臨朝,是歲恭賀,文定常氏......”此時,常憶卿一行已被迎至太平館歇息,只離歌笑和賀小梅與李峘有過不算真切的一面之緣,小梅自是初見,于離歌笑來講,兩人皆是重逢,自己歷經(jīng)諸事,對方卻未見得有太多變化“.........納采吉備,征期有約,十載即至,吉日親迎。懷遠公主,常氏初雪,秉性柔嘉,嫻淑謙德,協(xié)恭有節(jié),軌度端和。迢迢東渡,于今臨國,上準嬪位,擇期禮成。欽此。嘉靖四十三年五月四日。”宣罷,捧詔官于宣詔官前捧詔書仍置于龍亭。
司禮贊唱“俯伏”李峘及眾官以下皆俯伏“興”眾人起身“平身”眾人依言平身“拜”,此時鼓樂聲起,李峘等人皆四稽首,遂鼓樂聲止“搢笏、鞠躬、三舞蹈、三拱手加額”李峘一眾依言,并山呼萬歲再三,遂出笏。再俯伏、興,鼓樂又起。然再四稽首、興、平身,方才樂止,禮畢。
引禮引著李峘退下,隨后眾官依次退出,皆去換了常服,后,李峘與使者見兩拜禮。
常憶卿這邊,宮里的內侍府派人來呈報,次日便會來太平館迎親,于景福宮舉行冊妃大典,請金尚宮及燕三娘等提前為常憶卿做好準備。
“不是應該,等下馬宴后,別遣天使,再舉行冊封禮么?”常憶卿換了公主常服,聽得金尚宮,于外室通報了冊封之事,一時疑惑。
金尚宮恭聲回稟“公主說得很是,按例,理當如此。不過,殿下想著,明日便是天朝的端午節(jié),我朝按例,也是要舉朝慶賀的,念及公主初別故土,恐生鄉(xiāng)愁,所以,借著吉日,舉行冊封之禮,為公主添喜,節(jié)禮與吉禮同日,也是我朝之福啊?!?p> 常憶卿略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p> “是,奴婢告退?!?p> 燕三娘聽腳步聲漸消,哀怨地看了眼常憶卿,后者抿嘴一笑,點點頭,方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一邊揉著膝蓋一邊抱怨“媽呀,累死我了?!币慌缘蔫髑呷滩蛔「`笑起來,被燕三娘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回頭繼續(xù)揉著自己的膝蓋,嘟噥道“這朝鮮人真是的,連個椅子都沒有,老了以后還能走得動道兒么?”
常憶卿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沒辦法,這里就是這樣的,你還是慢慢適應吧。”轉而感慨道“真沒想到,他明天就要舉行冊封禮。”
“他好像,想很快見到你。嗯,我是說.....”燕三娘一時語凝。
常憶卿苦笑了笑“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這話,當真是要用在他倆身上才算恰當?!?p> 次日一早,燕三娘與梓沁服侍常憶卿更衣,吉禮嘉服是李峘命人新制的:大紅織金纏枝并蒂蓮揄翟,另賜七翚單鳳冠。按規(guī)制,揄翟與七翚鳳冠皆為王妃規(guī)格,只不過,常憶卿的揄翟并未用鳳紋,鳳冠也非雙冠,是以,并未越禮,卻也是內命婦中獨有,僅次于王妃,甚至高于一品嬪位。常憶卿有些為難,遂想讓金尚宮,換一套往日一品嬪位冊封時穿的嘉服來與她換上。
“公主千萬不要有所顧慮,這套嘉服,是殿下特意請示了大王大妃,為公主定制的,身量剛剛好,完全是殿下對公主的一片心意,再者,公主貴為天朝貴胄,理當如此?!甭牭媒鹗线@樣說,常憶卿便也不好再過矯情。
吉時已到,內侍府總管姜尚膳親至太平館,宣讀冊詔,這卻是迎娶正式王妃才會有禮儀。申時正,李峘由儀仗護送,親至太平館,剛踏入常憶卿暫居的院落,便見伊人于正殿前盛裝佇立,驚喜之余,加快了腳步迎上前去,其身后一眾隨侍皆感驚異,卻也只得加快腳步跟上。
一雙手,緩緩在常憶卿身前展開,語氣欣喜而小心“惠善,我來接你回家。”一旁垂首而立的燕三娘聽得這話,禁不住悄悄抬眼,望向來人。
李峘今日著了大紅吉服,衣袍寬大,并不能掩蓋其身形挺拔,只是隱約透著清瘦。方才雖是疾步走來,卻仍舊覺得他行步間,輕緩有節(jié),全無因急切而生出躁動凌亂。李峘確是自己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絕美難掩英氣逼人,清朗平添柔情似水,好似被溫潤的泉水,揉撫得無比光滑圓潤的透水碧玉,看似光華絕倫,握在手里,卻又是冰沁刺骨,心存敬畏。在那片火紅的映襯下,李峘愈發(fā)顯得婉媚動人,雙眸盡是歡喜,透著一股子充滿朝氣的爽朗,嘴角微微上揚,漸露編貝皓齒,眼神飽含熱切,又似乎因了這般咫尺相對,多了些許感激之情,充斥著滿滿渴望,卻也有著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這全部情感,都在那抹滿是愛意的目光中融化得多了幾份甜蜜。李峘平展了雙手于常憶卿身前,燕三娘感到,那雙手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著。
常憶卿將雙手放在李峘的掌心“謝殿下。”掌心相觸,李峘明顯顫抖了一下,隨即緊緊握住。
李峘牽了常憶卿,領至太平館外儀仗前,親自掀開轎簾,扶著常憶卿入轎。燕三娘與梓沁隨侍轎旁,李峘這才登上自己的攆架。儀仗一路回了景福宮,落定后,李峘仍舊先下了攆架,親自扶著常憶卿出轎,牽了她的手,與其并肩而行,共同踏進了景福宮的光華門。
景福宮是朝鮮的正宮,取自“君子萬年,介爾景福”。李峘一手牽了常憶卿,自勤政殿一側,穿過思政、康寧、交泰,終行至含元殿,院內已經(jīng)布置好了同牢宴,一眾嬪妃與各個宮人皆掩手靜立于各職之位,待兩人進來后,皆俯首叩拜。李峘攜了常憶卿進入正殿,分別由引禮引至拜位,禮樂聲起,常憶卿在燕三娘和金尚宮的攙扶下,向李峘緩緩行同牢禮,李峘亦回禮相待。姜尚膳宣布兩人禮畢,李峘扶著常憶卿于主位上坐下,自己隨后坐在她身旁,燕三娘著了至密尚宮的官服,垂首與金尚宮并排,盤膝坐于靠近殿門的席外一側,余下眾人方才入席。常憶卿這時才發(fā)現(xiàn),離歌笑幾人也各自換了官服,由幾名內侍引著,落座兩側,最是驚奇的,梓沁竟然也坐在了小梅身旁。
李峘微微一笑,向常憶卿耐心解釋道“昨天,寡人已讓尚膳冊封了離先生”看向離歌笑“為成均館提學”離歌笑也向李峘致禮“賀先生”轉看向小梅道“為內醫(yī)院醫(yī)正”小梅亦點頭致禮“柴先生”看向柴胡又道“為內禁衛(wèi)副將”柴胡看向李峘略一點頭“至于梓沁”李峘和藹地看向梓沁“至善御醫(yī)那兒說想要個人,寡人便讓梓沁去幫徐大人了?!?p> “徐大人?”常憶卿仔細想了想“就是那位被封為正三品堂上官的醫(yī)女?”
李峘笑著點點頭“正是,當然”看向一旁的小梅“以后,內醫(yī)院又要多一位神醫(yī)了?!?p> 小梅致禮敬言“殿下過譽了?!?p> 屆時,同牢宴正式開始,各嬪妃依次入殿向常憶卿行禮,姜尚膳則在一旁逐一介紹,算是讓常憶卿與后宮第一次見禮。內廷各女官見禮過后,金尚宮和燕三娘一起上前,與常憶卿見禮,兩人自此,皆為常憶卿的至密尚宮,行禮過后,各歸原位,姜尚膳遂恭請李峘和常憶卿用膳,同牢宴方才真正開始。
莫折隨風
皇家真的好麻煩。 其中儀仗規(guī)格參考《大明會典》卷之五十八——蕃國迎詔儀【受印物儀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