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之后一切照常進行,蘭裳和凌還是“好朋友”,他過著他的生活,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跟他沒有交集的生活。
蘭裳開始迷上了上網(wǎng)。在現(xiàn)實生活中,蘭裳是個沉默的女生,冷漠,陰郁,不容易接近,在網(wǎng)絡(luò)中,她化身為一個31歲的成熟女性,像一個歷經(jīng)滄桑的人一樣用自己的感受為一些網(wǎng)友出謀獻策,為她們排憂解難。一開始這樣定位自己沒有任何目的,只是隨便寫了個31歲的年齡,可是竟也有人會相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流露出來的思想過于絕望,所以不像是一個快要19歲的青春少女。網(wǎng)絡(luò)就是有這個好處吧,讓人無所畏懼地展示著自己的另外一面,因為陌生所以勇敢。
藍色心情是其中一個喜歡向蘭裳傾訴的女孩子,正在讀高中,雖然她的年齡跟她相差不了幾歲,可是她想她們之間還是有代溝的,不然她為什么會覺得她就像是一個可傾訴的小阿姨一樣。她會告訴蘭裳她談戀愛不管怎樣掩飾還是會被老師發(fā)現(xiàn),她會告訴她戀愛時的苦惱,失戀時的刻骨銘心,她什么時候又喜歡了一個男孩子。而另一個叫“雨”的網(wǎng)友會告訴蘭裳她的辦公室戀情,怎樣暗戀怎樣沒有結(jié)果。其實她們這樣對她述說時不一定要她說出什么大道理給她們聽,很多時候她們需要的只是傾訴,而她在這些情感中歸納總結(jié)而已。
一開始蘭裳耐心地傾聽著,可是日子久了也難免生出一些厭倦。她們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本來是想排解自己苦悶的心情,可她想她一定不是傾聽她們傾訴的那唯一的一個,這樣反而把她們心底的悲傷擴大化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忘。蘭裳本來是要在網(wǎng)絡(luò)中結(jié)識很多朋友,很多不必說再見的朋友,可是她漸漸地不想再用她敏感的神經(jīng)去感受她們的悲傷,她感到透不過氣來,她想她是太需要那種一大堆朋友在一起的熱鬧的日子了。
她下定決心盡量少上網(wǎng),把時間用在跟天牧鬼混還有畫畫彈琴上。這樣行動之后她的思想一下子感覺簡單了許多,這樣的愉悅不亞于一開始幫助著她們時的感覺。她不想成為感情專家,這樣的領(lǐng)悟需要用自己的飽經(jīng)滄桑換取,代價太大了。去上網(wǎng)是因為空虛,上網(wǎng)時還是感到空虛,而現(xiàn)在,心里似乎又變成另一種空虛了。
人常說就讓時間帶走一切吧,其實時間的流逝并不能讓人忘記些什么,只不過人在這一個過程中開始慢慢地去接受原來不愿意接受的一切,而這個過程,就叫做無奈,叫做麻木。但是真的麻木掉了嗎?只不過是隱藏了自己一些真實的想法罷了,因為無力回天,因為人都只是時間的洪流種微不足道的一粒小水滴。藏得太久,就真的以為自己忘記了,其實從未忘記過些什么,其實悲傷的,仍會讓心痛楚不已。這就是人生,一個慢慢讓人去適應(yīng)去接受去走向死亡的過程。
“詹婷婷!詹婷婷來了沒有?”藝術(shù)概論課上,老師大聲地點名道。
“報告老師,她睡著了!”一個男生應(yīng)道。
全班哄然大笑起來,老師無奈地搖搖頭,說道,“記她病假算了?!?p> 蘭裳不屑地笑了一下,心里滿是對老師的同情。這樣的場面還只是小case,在另外的一些公共課上,嗑瓜子的也有,聊天的也有,接手機的也有,老師只能很無奈地自己講完一節(jié)課然后走人。這根本就不再是她曾經(jīng)憧憬的那個大學(xué)了,說是輕松,還不如說是放縱,每天最振奮的時刻好像只是放學(xué)的鐘聲響起的那一刻,難道此時人生的樂趣只是吃飯了嗎?
放學(xué)后教室里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撤離得干干凈凈,蘭裳坐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沒想到后腦勺撞到了一個東西,她回過頭一看,只看到一頭亂糟糟的短發(fā)。
“同學(xué)?同學(xué)?醒醒!”蘭裳推了推她,沒想到她“嚯”地站了起來。
“到!”
蘭裳被嚇了一跳,然后“撲哧”一笑,看著這個身材渺小的女生,“已經(jīng)放學(xué)了?!?p> “哦,我還以為是老師叫我,嚇了我一跳。”她邊揉頭發(fā)邊打了個哈欠,“我叫詹婷婷,動畫班的,你呢?”
蘭裳微微一皺眉,心想原來她就是詹婷婷啊。“我叫蘭裳,法語班的?!?p> “法語專業(yè)呀?怎么會跟我們一起上課?”她邊說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想學(xué)就來了?!?p> “咱們一起去吃飯吧!”詹婷婷笑得一臉的可愛,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蘭裳無法拒絕,點頭答應(yīng)了。
“你姓哪個lan呀?”
“蘭花的蘭。”
“那裳呢?衣裳的裳?”
“恩?!?p> “哇,真好聽??!”
蘭裳笑起來,看著她活蹦亂跳的可愛極了。
“剛才老師點你名了?!?p> “哦。”
“你好像不怎么在乎?”
“沒啥,習(xí)慣了?!?p> “?。俊?p> “呵呵,昨晚熬夜了,畫了些東西?!?p> “哦?!?p> “你家哪兒的啊?”
……
就這樣一問一答中,她們漸漸熟起來,原先蘭裳對她不好的印象也漸漸糾正了。
第二次在一起上過課之后,蘭裳把她帶去了她的小窩,在那里她遇到了天牧,結(jié)果兩個人像失散了多年的兄妹一樣大肆談?wù)撝鴦勇?,倒把蘭裳冷在了一邊。
“喂喂喂,你們兩個,都不理我了,太過分了吧?”蘭裳笑呵呵地看著他們熱火朝天的樣子,仿佛又看到了小雨和莫言打打鬧鬧的樣子一樣。
“呵呵,不好意思。蘭裳,你會彈電子琴呀?”婷婷問道。
“是呀,你也會彈的嗎?”
“我不會,不過我會彈貝司啊,是以前跟隔壁的哥哥學(xué)的。
“真的呀?”
“是?。 ?p> “看來我們又多了一個伴可以在一起鬼混了。”天牧笑著說道。
“對呀,以后可以一起開開音樂會什么的。”婷婷說道。
蘭裳看著他倆心里高興極了。
“婷婷,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事???”
“我想知道繪畫班上專業(yè)課的時間,我想有空的時候去蹭課,你能幫我問問嗎?”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
天牧看著蘭裳笑了,因為婷婷的到來,她的干勁好像又回來了呢。
“我去做飯,你們來幫忙。”天牧說道。
“可是我不會做飯啊?!辨面脫狭藫项^發(fā)。
“???你也不會做飯???天哪!”天牧痛苦地抱住了頭,“以后我得服侍兩個姑奶奶呀!天哪!”
蘭裳笑起來,“好了,看你這么可憐,我去幫你吧,你教我做菜?!?p> “真的呀?”
“廢話,再羅嗦我要反悔了啊!”
“好好好我不說了!”
“不準(zhǔn)罵我笨哦,不然你就死定了!”
天牧高興地拉著蘭裳去做飯去了,她把婷婷也拉上,“別想逃,你洗菜,哈哈……”婷婷只得無奈地跟了過去。
星期二早上蘭裳逃了兩節(jié)專業(yè)課,扛著一個三腳架和一塊畫板就去了畫室。她一走進一間畫室就感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同學(xué),你走錯教室了吧?”男生甲問道。
“沒有,我是來旁聽的?!?p> “哦?!?p> “我可以在這兒畫嗎?”她感到臉燙得厲害。
“可以可以,把東西放這兒吧?!蹦猩覠崆榈卣f道。
“謝謝?!?p> “你是哪個班的啊?”
“我是法語專業(yè)的?!碧m裳邊把三腳架支起來邊回答道。
“哇!那你法語一定很厲害了!有空教教我啊,我也想學(xué)呢?!蹦猩捉械馈?p> “還有我呢!”男生乙也叫道。
“還有我!”
“我也要學(xué)!”
“我怎么像是來開法語培訓(xùn)的一樣?。俊碧m裳笑起來,這時老師進來了,她趕緊低下頭去。
“你們接著把昨天沒畫完的畫了?!崩蠋熣f道。
蘭裳趕緊把鉛筆盒拿出來。
“你叫什么名字?”男生甲問。
“蘭裳,蘭花的蘭,衣裳的裳?!碧m裳小聲答道。
“哇,好好聽哦。我叫……”
“我是……”
“我是……”
面對這么多熱情的人,蘭裳的頭都被攪大了。她看著眼前的靜物,感到無數(shù)雙眼睛在周圍盯著她,她感到窘迫,無從下筆,她突然很想扔下鉛筆奪門而出,可是腳下挪不了步。
蘭裳勉強畫了個大概,男生乙湊過來說:
“畫得很好嘛,非藝術(shù)專業(yè)的畫到這份上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蘭裳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了聲謝謝。她畢竟不是藝術(shù)專業(yè)的,即使畫得再好也只能得到一句“非藝術(shù)專業(yè)的畫到這份上已經(jīng)很不錯了”,老師在畫室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不會看她一眼,她感到受傷了。
“不過這里應(yīng)該是這樣……”男生乙繼續(xù)說道。
“你少在那兒亂教,應(yīng)該是這樣……”男生甲反駁道。
“不對……”
蘭裳感到難過極了,在他們的爭論中她開始一點一點地否定自己。他們本來都是好心幫她,可是她感到抬不起頭來,她始終已經(jīng)是個門外漢,進不了那神圣的藝術(shù)殿堂,她甚至再也不想到畫室里來了。她羨慕他們的自信與奔放,而她,卻只能低著頭走過人群。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xué),蘭裳逃出了畫室,飯也沒吃就跑回了小窩。
“我好難過?!碧m裳給凌這樣發(fā)道。
“你一定要開心一點兒哦,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是我們同樣都面臨很大的壓力,我們都希望你能夠和我們頂著理想前進。”
凌就是凌,絕不會問她為什么不開心,因為假如她想說的話自己會告訴他;凌就是凌,他的祝福與安慰永遠來自他代表的“我們”,像冬日里的陽光,明亮,可是沒有溫度。
蘭裳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感到有點凄涼。這時婷婷和天牧開門進來了。
“你怎么回來這么早?吃飯沒?”天牧問道。
蘭裳搖搖頭。
“這怎么行,我給你煮點兒面吧?!?p> “不用了,我不想吃?!?p> “不行!這樣餓肚子可不行?!碧炷磷哌M廚房邊準(zhǔn)備邊說道。
“婷婷,我不想去畫畫了?!?p> “為什么???有人欺負你了?”婷婷坐在她身邊問道。
“沒有,他們?nèi)硕纪玫?,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難受。”
“你不想跟他們一起畫你就周末去呀,我讓我朋友帶你去?!?p> “我不想畫畫了!”她沮喪地把頭蒙進枕頭里大聲說道。
“你在說什么呢?傻了吧?”天牧大聲說道,“這么輕易就說放棄可不是你的風(fēng)格?!?p> “那我現(xiàn)在轉(zhuǎn)型可不可以?”
“不可以!”天牧和婷婷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又是哪根筋不對勁了?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去畫了個畫就神經(jīng)了?大小姐,喏,先吃了這碗面,其他的待會兒再說。”天牧把一碗熱騰騰的面送到蘭裳手里,她感到鼻子有點酸。
“不要太感動哦,不過如果你要以身相許我也不反對?!碧炷翑D眉弄眼地說道。
“去死!”蘭裳一腳踹了過去,“想醞釀一下感情都被你逼回去了?!?p> “那你繼續(xù)醞釀哈。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不能輕易放棄夢想哦,這可是我們?nèi)v客的原則!”天牧把手伸了出來。
“是了,你最賤了!”婷婷白了他一眼,“可是我好像沒有什么夢想也……”
天牧推了一下她的頭,然后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背上,“就你事兒多!”
蘭裳笑起來,也把手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