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這是我無數次魂牽夢縈的地方,然而當我再次踏足這片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的時候,卻感到無比的陌生。
這真的是我的故鄉(xiāng)嗎?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昔日肥沃的土地如今已寸寸龜裂開來,那漆黑的顏色仿佛中了巨毒一般,別說是牛羊,放眼望去,甚至連只昆蟲都找不到。
空氣中充斥著腐爛的惡臭,令人作嘔。
一片死地!這是我對此唯一的評價,要不是那熟悉的城門依稀還有當年的樣子,我實在無法相信這就是我美麗的故土。
“父親……母親……弟弟……”熟悉的身影不斷在腦中閃現,令我有種想要拼了命朝那熟悉的方向奔去的沖動。
來的時候已經順路去過東平行省的圣教分部,幸存者中并沒有我的親人,這使我越發(fā)惶恐起來,特別是在看到那一具具喪尸化的身體,聽到那一陣陣痛苦的低吟之后,我實在不敢想像自己的親人也變成這副鬼樣子。
怎么辦?如果碰上親人變成的喪尸……我該怎么辦?
不,不會的,在沒有親眼證實的情況下一切都是未知數,父親的武技很強,能自保也說不準。
要冷靜,要冷靜下來。我不停地安慰著自己,盡管知道希望渺茫,但心底里還是抱著一絲僥幸。
“無心,別跑那么快。”羅貝塔大姐的嬌呼讓我稍稍回過神來,猶豫中又向前沖出了幾步,這才站定。
回頭看去,羅貝塔大姐顯然跟不上我的速度,撫著波濤洶涌的胸口,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情報上說這里到處都是喪尸,非常危險,好吧,雖然這些東西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但幕后的操縱者可能還躲藏在左近,得小心一點?!?p> 盡管心急如焚,但理智告訴我羅貝塔大姐說的沒錯。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氣,忍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強按下充滿憤怒的靈魂。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事實已無從改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币娢乙廊粺o法完全控制住情緒,羅貝塔大姐有些擔心地拍著我的肩膀。
她的另一只手猛地一揮,立刻有數十光點飛散了開去,竟是數十顆插著白色羽翼閃著金光的寶石。
這是羅貝塔大姐的能力星光索敵,每一顆小光點都是一小塊光斑石,它們都經過星淚花的淬煉,能夠與羅貝塔大姐共享視覺,用來探路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這一招的缺陷是在控制這些光斑石的時候羅貝塔大姐需要一心多用,因此無法開展其它行動,我需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凝神搜索了一番,羅貝塔大姐略微松了口氣道:“暫時沒有發(fā)現敵情,只有一些零星的喪尸,沒有威脅。”
“我們來晚了是嗎?”我有些黯然,隨即一言不發(fā)地向家的方向行去,盡管頭腦已經冷靜下來,但心情卻越發(fā)沉重。羅貝塔大姐欲言又止,在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走過一條條熟悉的長街小巷,我仿佛能夠聽到往日的喧囂和那熟悉的問候,然而溫馨的一切隨著我的腳步慢慢被冰冷的窒息感所取代。
太靜了,靜,死一般的靜……
偶爾碰上幾個喪尸,他們空洞的眼睛渾濁不堪,毫無神采,只是憑著某種本能朝我們襲來,被我三拳兩腳掃到了一邊。
我不想殺他們,事實上也無需殺他們,他們早就死了。
羅貝塔大姐熟練地掏出攝魂石將他們微弱的殘魂吸納了進去,那一具具僵硬的尸體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打量這些安靜下來的喪尸,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令我感到心頭滴血,不知不覺中捏緊了拳頭。好在其中并沒有我的父母兄弟,不然我可能會當場崩潰。
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覺,或者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然而殘酷的現實映現在我的眼中,如此真實,如此悲傷。我甚至能夠聽到這片故土的血泣和無數冤魂的控訴。
就在我黯然神傷之際,一簇乳白色的光芒從身旁射來,溫暖的感覺驅散了心中的陰霾。轉頭望去,羅貝塔大姐的身后浮現著淡淡的星淚花的影子,那光芒正是從星淚花中射出的。
“謝謝!”心頭的戾氣被化解了不少,令我感到好受了一些。
“不客氣。”見我情緒稍定,羅貝塔大姐收回魂力,望了望四周,皺著小巧的鼻子厭惡道:“實在無法想像到底是什么力量將整座城市徹底暗化,黑暗能量的侵蝕力實在太恐怖了,連這些墻體和石磚都被滲透了……”
聞言我不禁低頭望去,果然腳下的石板和石磚都顯得發(fā)黑,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只是我很奇怪,那些人為什么要費這么大的功夫對這座不知名的小城痛下殺手呢?”羅貝塔大姐長嘆一口氣,費解地搖了搖頭。
是啊,到底是為什么?我也嘆了口氣,雖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至少可以肯定一點,眼前的災難絕不是尋常人物能夠做到的。
帶著一肚子的疑問我終于在久違的家門口停下了腳步,而面對眼前的景象,我立刻驚呆了。
這是我的家?我懷疑地望著眼前黑黝黝的巨坑,這里別說是房屋,連一片瓦礫都沒有剩下,只留下一個無底洞般的巨大土坑,深不見底,隱隱有陰風從中吹出。
曾幾何時,作為影子武士,我以為自己是不需要家了??墒?,當看到別人合家團聚的時候,我依然抑制不住胸口那點殘存的熾熱。
于是,我終于明白,在這個問題上我是沒辦法騙自己的。
無數次幻想過回歸的情景,無數次幻想過與親人相擁的溫馨,然而這一切美好的愿景在這一瞬間破滅了,迎接我的竟是這悚然的景象。
“怎會這樣?”無力地跪倒在家門口,我徒勞地撫摸著變得陌生的故土,那柔軟的草坪早已被干硬板結的黑土取代,不時散發(fā)出讓人作嘔的惡臭。
放眼四周,數百平米內竟然空無一物,只有一個巨大的土坑呈現在我們眼前,猶如怪獸的巨嘴,吐著令人絕望的氣息和腥臭。
我默默地跪著,跪著,最后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恍惚間我仿佛聽到母親在呼喚,仿佛看到了父親久違的威嚴,眼前一轉,又仿佛觸到了弟弟稚嫩的面龐……這種感覺是如此飄渺,如此不真切,就像一層薄薄的霧氣,隨時都有可能隨風逝去。
人生在世,孰能無情?就算成為了影子武士又能怎樣?我還是我,哪怕我的眼神再冷,我的斗志再絕,依然無法將心中的情感完全抹殺。我所能做的只是將這情感默默地埋藏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我只能選擇逃避。
而此時此刻我再也無法逃避,我的家園,我長久以來的精神寄托竟已湮滅在肅殺的黑色之中。
想到這里,我身上不禁生出一股無力感來,壓抑在心中的情感瘋狂地在胸口拍打著,猶如一頭饑渴難耐的惡獸,殘暴地撕扯著我的心房。
我驀地感到一陣空虛,仿佛身體一下子被抽成了真空,艱難地喘息著,發(fā)現不知不覺中眼眶已經完全濕潤了。
什么時候我變得如此脆弱了?我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刺痛感讓我稍稍回過神來,忽然覺得身旁有人,瞥眼望去,羅貝塔大姐不知何時已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后,靜靜地陪伴著我。
我把頭垂得更低了,不想讓她看到臉上流露出的悲傷。而很快我的心重又冷酷了起來,將所有脆弱都凍結在心底的最深處,只留下痛徹心扉的仇恨。
記得師傅常說,愛是需要學習的,而且永無止境,恨卻不需要任何指導,只等著被激發(fā)就可以了。如今我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牙縫里吐出一口濁氣,我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不想腳上一麻重又跌倒在地,這才發(fā)現兩條腿麻得厲害,幾乎連知覺都快沒有了,真不知剛才跪了多久。我不禁苦笑地搖了搖頭。
“無心……”羅貝塔大姐忽然叫著我的名字,她很是擔心地望著我,嘴唇張了張,欲言又止。
我抬頭沖她一笑道:“我沒事的,真的沒事?!?p> “你現在并不在戰(zhàn)斗狀態(tài),我想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她依然蹙著眉。
“不!”我一口回絕了她的好意道:“相信我,不要懷疑我的意志,我會用鮮血洗刷掉心中所有的仇恨。”我的口氣比想象中還要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