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懷疑自己的方向感,要知道我們迅影門下個個都是追蹤潛藏的高手,如果連基本的方向都搞不清楚,那還用得著出來混嗎?
我確信自己一直都在往西面跑,這么說來……只剩下兩種解釋了:要么是我的方向感被人干擾這才跑回了原處。要么就是眼前的這個光頭在使壞,不知通過什么方法能夠預判我的行進路線。
不管怎么說,這一戰(zhàn)已不可避免,我自覺地將手按在長恨上。
樹木退避發(fā)出的動靜驚動了光頭,他轉(zhuǎn)過頭來,見我正按劍凝視著他,笑呵呵地露出滿嘴潔白整齊的牙齒,在月光下顯得異常詭異:“你果然是個守信的人,沖這一點就配做我的對手,看來晚飯得再等等了?!?p> 我靠,你以為我愿意?我一邊在心中咒罵一邊小心地感應著四周的動靜。
從目前的情況看來,眼前的這個光頭并不像老謀深算的人物,也不像具備改變地形、干擾方向感之類武魂能力的類型。因此,極有可能還有另一人躲在暗處操縱著這里的一切。難道是那個蝶衣?
可惜面對強敵已容不得我細心探察,只能憑感覺粗粗查探一番,卻一無所獲。想想也是,這種局面顯然是為我精心布置的,如何能讓我輕易看出破綻?
心念電轉(zhuǎn)間那個死光頭已經(jīng)走了過來,在離我十米左右的地方站定,抱拳道:“我叫不行,是炎神門弟子,從不殺無名之輩,還請尊駕報上名來?!?p> 炎神門?怎么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人的名字就更古怪了,居然有人叫不行?我不禁有些佩服這光頭的爹媽,隨口道:“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沒有意義,只是……我們說好一對一,你身后那人是誰?”
光頭聽我這么一說不禁一愣,猶豫地朝身后看去。
我所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手中的長恨登時化作一道犀利無比的劍影直取他的咽喉,如毒蛇撲食一般,致命而狠毒。迅影門從來不講究花俏的劍技,只講一招致命,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其實已竭盡我的全力,無論速度、力量、角度還是落點都已被我控制到了極致,隱隱夾著一往無前、吞食天地的氣勢,如從山巔躍下的餓虎。
這無疑是完美的一劍,從出劍到刺出,不知演練過多少遍,為的只是一剎那的輝煌。最簡單,最直接,也最致命,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面前的光頭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綻放出燦爛的血色。一剎那,仿佛連時間也為我放慢了腳步,我能清晰看到長恨劃過的軌跡,帶著森冷的死亡氣息猙獰地撲向獵物。
噗的一聲,長恨的劍尖在我的期待之下如愿以償?shù)赜|到了光頭的咽喉。可當我繼續(xù)想要刺下去的時候,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再也無法刺入分毫了,這一劍仿佛扎在了一塊堅不可摧的盾牌上,可……這明明是人的咽喉?。?p>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手上還想加力,迎接我的卻是一雙憤怒的眼睛和一道火燙的拳風。不及多想,我連忙本能地后仰開去,只覺得一股堪比巖漿的熾熱擦過我的護面,令冰涼的頭盔頓時溫暖了幾分。
好強,好厲害的一拳!我不禁在心中贊嘆,右腳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穩(wěn)住身形,見不行的拳頭落空后空門大開,便又狠辣地一劍刺向他的耳蝸。
光頭看上去年紀不大,絕不可能將功夫練到七竅??墒牵@一回我又想錯了,那光頭大漢竟真的硬生生地用肉耳接下了我這足以將全身披掛的武士輕易洞穿的一劍。
怎么可能?!我驚得目瞪口呆,光頭卻已經(jīng)向我瘋狂地反撲過來,如同一座爆發(fā)的火山。
沒做任何猶豫,我立刻憑借遠超常人的速度退了開去。開什么玩笑,我可不敢跟這種怪物玩肉搏。我以驚人的速度游走著,雖然光頭的速度不算慢,表現(xiàn)出與他笨重身形極不相稱的敏捷,但和我相比依然差了一截,始終追不上我,而這也正是我們迅影門引以為豪的。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無心戀戰(zhàn),加上第一次的一腳,連續(xù)三擊竟不能傷敵分毫,這是我前所未遇的。顯然這一次有人刻意為我選了個極具針對性的對手,也許迷城和幽鬼尚有辦法應付,但對于除了劍法缺乏其它攻擊方式的我來說,實在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做什么象征性的佯攻了,因為不會有任何作用,抱著能逃多遠立刻逃多遠的心思我再一次開始了逃亡。
趕在森林退開之前一頭沖了進去,似乎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
逃入樹叢之中,我又穿梭了一陣,正為再次回到樹影的懷抱而稍稍松了口氣,前方竟又豁然開朗起來,溫柔如水的月光讓我極為不適應,腳下想要收力卻已剎不住了,踉蹌地朝前方?jīng)_了出去。
眼前是熟悉的草坪,熟悉的篝火,還有那頭血淋淋的死豬,嘴角竟似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豬也會笑嗎?
該死的,折騰了一圈竟然第二次套回了老地方!人常說:“一個人是不會在同一塊石頭上跌倒兩次的?”難道我已經(jīng)不是人了?或許吧?
一瞬間,我的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卻最終被一個斗大的拳頭所終結(jié)。
拳頭,不行的拳頭,雖然我不知道他那沒文化的爹媽怎么給他取了這么不行的名字,但他的拳頭卻不僅不是不行,而且很行很強大!
據(jù)說功力練到巔峰的迅影門前輩能夠隨心所欲地控制自身的狀態(tài),包括慣性,可以在一瞬間改變無數(shù)次運動的方向,令對手難以捉摸、防不勝防。
但很可惜,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并不是現(xiàn)在的我能做到的。因此,我只能像所有處于正常范疇內(nèi)的凡夫俗子一樣享受慣性帶來的影響,本能地做出一連串身不由己的愚蠢動作,卻沒辦法改變被重拳擊中的命運。
轟!
一聲巨響,恍若驚雷,在我的耳邊炸了開來,令耳膜嗡嗡作響。雖然最后關頭我已抬起雙臂來招架,但那勢大力沉的一擊所造成的強大沖擊力依然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我單薄的防守,重重擊在我的面門上。
剎那間,只覺得腦袋變得異常沉重,不自覺地向后平平仰去,仿佛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腦袋上,繼而牽扯到脖子,帶動我的全身,不由自主地向后飛去,脖頸間更是傳來一陣快被扭斷的劇痛。周圍的世界似乎一下子暗了下來,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
生死之際,我的潛能終于被激發(fā)了出來,心中殘存的一絲意志拼命告誡著自己絕不能昏死過去。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我的頭,我的背,我的四肢和無數(shù)的樹干做著最直接、最親密的交流,身體好像快被揉碎了。
只覺得身子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完整的拋物線,這才向下一沉,隨即無數(shù)泥土、碎石在我眼前飛濺開去,伴隨著青草特有的芳香。
結(jié)束了嗎?冥冥之中仿佛聽見一個聲音。
不知是過了一瞬,還是過了萬年,我才稍稍恢復了些神智,想要動彈一下,卻沒有如愿,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仿佛被抽成了真空,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了,身體就像一個破麻袋被絕望地拋在了路邊。
“不……我還能行……能行的,不能在這里倒下……”咬著牙我拼命想要嘶吼出來,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熟悉而又陌生的腥味頓時充斥了整個頭盔,意料之中的灼熱液體從嘴中、鼻子里甚至耳朵里肆無忌憚地泉涌而出,在封閉的頭盔中流淌著,灌入我的雙眼,令我的視線模糊了起來。
吃力地擠著眼睛,想擠出眼中的血水,與此同時努力控制渙散的魂力在體內(nèi)頑強地運行。魂力雖然微弱,但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猶如甘霖一般,使行將枯萎的經(jīng)脈稍稍恢復了一點生氣,而淡淡的清涼也使身上的疼痛減輕了少許。
喘了幾口氣,突然發(fā)現(xiàn)聽覺已經(jīng)恢復,但令我郁悶的是,第一時間聽到的是那沉重的腳步聲,那緩緩接近的腳步聲。也許是因為臉貼著地的緣故,這腳步聲顯得分外沉重。
是死神的腳步?是為我敲響的喪鐘?朦朧間,我微微側(cè)轉(zhuǎn)脖子,忍著劇烈的疼痛抬眼望去,卻見一個巨大的陰影遮住了該死的月光。
死!我就要死了嗎?該死的瑞,這回出的是什么主意啊!回去絕不饒他,如果……能回去的話。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我出奇得平靜,心海平靜無波,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了下來,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鎖。
“也許該到了解脫的時候了!”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從成為影子武士的那天起,我所期待的不正是這一天嗎?不再碌碌無為,不再茍延殘喘,帶著戰(zhàn)士的尊嚴與榮耀壯烈赴死,然后平靜地腐爛在生我養(yǎng)我的大地上,人生還有什么好遺憾的呢?
來吧!
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也許是為了這一刻,周圍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起來,只剩下草叢里的蛐蛐在為我凄凄地哀悼。
太安靜了,我甚至能夠聽見時光老人悠長的呼吸聲,令人感到焦急難耐。
可在這時,籠罩在臉上的陰影突然褪去,沒有絲毫征兆,如同溫柔的晚風拂過面龐。溫柔如水的月光再次占領了臉上的高地,令我感到一陣眩暈。
怎么回事?我皺了皺眉,帶著迷惑睜開眼睛看去,卻見那個變態(tài)光頭男不知何故退了開去,此時正背對著我,渾身鐵鑄一般的肌肉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勾勒出粗獷的線條,散發(fā)著雄渾的氣勢,仿佛一座令人仰視的大山,難以逾越,難以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