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了一整天,老天爺終于在臨近下班的時間下起了雨。
這雨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為鋪墊得夠久夠明顯,當然也是因為有天氣預報的存在。
意料之外是這雨的模式有它自己的思維。夏天的雨在極度的悶熱之后,往往是報復性的狂風驟雨??蛇@場雨卻是循序漸進地將整個城市完全滲透著。
雨天的夜來得都很早,夜色也更濃厚。還沒吃晚飯,都已經(jīng)覺得該是上床睡覺的時候了。
羽沐一個人在家泡了碗方便面,心不在焉地吃了個七七八八。
司南到家的時候,她正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雨發(fā)呆。
其實雨在玻璃上刷下來,只是一片模糊,尤其是在夜里,又能看得清什么?
聽到開門的聲音,羽沐下意識喊了句:“小轍?”
“她姐。”司南順嘴一答,“怎么?小轍還沒回來?”
“沒呢。感覺外面雨挺大的?!?p> “那就給她打電話,讓她早點關門回來?!?p> “關門了,應該在學習吧?!?p> “在家里不能學?店里就那么大吸引力?”
雖然早上的對話司南并沒有聽全,但她也知道季凡在店里,因為下班的時候季凡自己說的。
司南故意這么說,只不過順水推舟而已。她也覺得醋這種東西,小酌怡情。希望小轍這醋釀得不要太酸,到時候適得其反。
羽沐走到廚房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個干凈。坐到沙發(fā)上,手里的遙控器摁了一圈,也沒找到想看的頻道。關了電視,又坐回窗邊。
平時很治愈的雨聲此刻顯得分外嘈雜,吵得她有些心煩。她跑過去把CD機打開,是司南上次放進去的莫文蔚。
莫文蔚的聲音溫柔而堅強,傷感卻清醒,細膩的情感在音樂中娓娓道來。
羽沐鬼使神差地撈起外套,蹬上鞋,拎起司南到家時隨手戳在門邊還在滴水的傘,回身喊了聲:“我去接小轍?!比缓箫L風火火地出了門。
司南腦袋從房間鉆出來,看了眼還在自言自語的CD機。
————
“琴鶴”離公寓的距離算是近的,步行需要20分鐘,開車5分鐘就足夠了。三個人只有司南有車,但平時來店里,都是步行就過來了。
羽沐習慣性地直接出門,雖然還知道順手林把傘,但走出一段距離才意識到應該跟司南要車鑰匙,畢竟還是冷冷的下雨天。
已經(jīng)如此,便只好就這么冷冷地走過去。
夏夜的雨,其實是挺冷的,完全沒有夏天的氣息,風雨雜糅,冷意從領口、袖口都鉆了進來。羽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因為下雨,旁邊的店都早早關門了,畢竟這個位置到底是人流少太多,這種天氣還開著門也并不會多幾筆生意。
“咖啡為琴友為鶴”幾個字在漆黑的雨幕中存在感滿滿,卻又顯得孤單。
羽沐走近店門,只見季凡和小轍正擠在一張并不大的桌子前在說著什么。季凡指著書上的某些內(nèi)容在講解著,小轍若有所思地點頭。
真的是在學習啊。
不是在學習那還能是在干什么?
羽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要打散自己莫須有的想法。
正要推門進去,只見季凡伸手揉了揉小轍的頭,小轍甜美地笑了。
羽沐的手定在門把手上,感覺從心底又鉆上來另一股冷意,幾乎凍僵了四肢百骸。
季凡的目光往門口掃過來,羽沐忙向旁邊一躲。這黑黢黢的氛圍極好地隱去了她的身形。
羽沐的方向,小轍的余光是可以掃到的。但小轍的一舉一動,羽沐并沒有看得分明。
就在羽沐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小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并壓低聲音道:“來了。門口。別看她?!?p> 那一刻,季凡正沉浸在上一個知識點里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愣神看著小轍。這個愣神在羽沐的眼里則是看小轍看呆了。
片刻的愣神之后就是在小轍的指揮下當起了“傀儡”。
“看著我,溫柔點,摸我頭?!?p> 這一連串的動作在羽沐的眼里就是:看呆了,情不自禁了。
“怎么還不進來?”小轍納悶著,“她應該會以為你招惹了我,然后跑進來質(zhì)問你。難道我猜錯了?”
季凡眉頭擰成川字看向門口,沉著聲音道:“她不見了?!?p> “總不至于會想把你讓給我吧?以她對我的保護欲也不會允許招惹了她的人再來招惹我啊?!?p> “小轍,我知道你的猛藥也許很有效果,但我還是不忍心讓她傷心。這個方法我不能再繼續(xù)了?!?p> 說完,季凡起身追了出去。
羽沐隱藏的身影已經(jīng)不見,只留一把被風吹到路中央的傘在兀自打著旋兒。
雨水不大不小不緊不慢卻也能很快淋透夏季的衣服。季凡顧不得撿幾步開外的傘,也顧不得點火開車,只是徒步朝著她們公寓的方向追去。
羽沐漠然地坐在不遠處角落的長凳上。
她看錯了人。
又一陣小風掃過,連哆嗦都打不出來了,只感覺到從頭皮到腳底的麻木。
季凡跑著跑著,透過雨幕看見一個不太分明的瘦弱身影,似乎要被這黑夜與冰冷吞沒。
“羽沐!”
羽沐驚醒,看到疾沖而來的人,下意識站起身來意欲逃走。
奈何男人腿長,幾步便輕松追上。
季凡拽緊羽沐的胳膊:“羽沐,你誤會了?!?p> 羽沐掙開季凡的束縛,退了兩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有誤會?!?p> “我和小轍什么也沒有?!?p> “小轍不會和你有什么的,我不會讓她和你這樣的人有什么的。你離她遠一點,不要招惹她。她很單純,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對象。”
“我沒有招惹她,也不會招惹她。”
因為澆了一會兒的雨,羽沐已經(jīng)冷透了,所有的話梗在喉頭說不出來。最后只能吐出一句話:“離她遠一點,也離我遠一點。”
說完,轉身快步離開。
季凡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仍是兩步便跟上去將她死死拽進了懷里。
羽沐使勁推,卻半分也未推開。
“離她遠一點,可以。離你遠一點,不行?!?p> ————
季凡強行把羽沐拉回了“琴鶴”。
小轍不發(fā)一言地看著對面兩個濕漉漉的人——有點丑。
季凡狂使眼神,小轍就好像沒有看見一樣仍舊無動于衷地坐著。
“小轍?!?p> “你叫小轍干什么?”
羽沐警惕地看著季凡,然后對小轍說道:“小轍,我知道你成年了,感情的事沒人可以替你做主,但是他,不行?!?p> “為什么?”小轍眨巴著眼睛看著羽沐,讓羽沐一時不知道怎么回應。
季凡和她的事情,她只告訴了歐陽。如今這種情況下如果直接說了只會讓小轍傷心。她一個人傷心就夠了,小轍不行。
“什么‘為什么’?”季凡被小轍這個反應驚到無語。
羽沐又要發(fā)作,小轍看著季凡著急的樣子無奈地開口:“羽沐姐,你為什么覺得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嗯?”輪到羽沐詫異了,“你不是覺得他很好嗎?還反復確認我是不是喜歡他?”
“我是覺得他很好,反復確認你是不是喜歡他就是覺得他和你很合適。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喜歡他?”
羽沐啞然。
季凡看她這副樣子,伸手想要去碰她,卻被躲開。
“那你們剛剛在干什么?”
“講課啊,我早上跟你說過了。講課需要動手動腳的嗎?”
季凡趕忙解釋道:“剛才那是……”
小轍擔心季凡把自己真實的面目暴露了,出口攔住了他:“剛才那是我頭發(fā)上落了咖啡粉,他幫我拍了拍。我下午把新到的咖啡豆磨了一些,結果不小心弄灑了,沒注意頭發(fā)也粘上了?!?p> 這下羽沐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自己怎么就懷疑了他和她?自己剛剛的表現(xiàn)豈不是像一個快吃飛醋的小女人?好像…太丟人了。
季凡又嘗試著把手覆到羽沐的手背上。她的手輕輕動了一下,卻沒有抽出來。
季凡暗喜,竟然有效。沖小轍又使了個眼色。
小轍心里翻了個大白眼: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時朝后。
“我覺得你們需要好好聊聊,我還是先回家了?!?p> “天太黑了,路上沒什么人,不安全。我和你一起走?!?p> 羽沐反應過來,手還沒有抽出來就被季凡緊緊抓住了。
小轍“善解人意”地說道:“你們好像還有話要說,我讓司南姐開車來接我?!?p> ————
司南驅車到店門口時,越過車窗看見的是三個站在門口卻氣氛怪異的人。
招呼了小轍趕緊上車,意味深長地看了那兩個面無表情卻又洋溢著別扭的人,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了。
車上只有司南和小轍兩個人,說話就隨意了些。
“你這是一擊斃命?”
“什么‘一擊斃命’?這么不吉利。明明是‘妙手回春’?!?p> “沒看出來?!彼灸咸裘家恍?,“沒談過戀愛的人還能給別人助攻呢?!?p> “我談沒談過,你知道?”
“什么時候?”
“確實沒談過?!毙∞H看司南表情里帶了點大家長那種自家豬被拱了的意味,淡了逗她的心情,“沒什么意思?!?p> “嚇我一跳。說吧,剛才怎么回事?那倆人還淋雨了?一個個跟從河里游了一圈似的?!?p> “老套路,不就是一個誤會了,受傷了,跑了,另一個人去追了,拉回來了,解釋了?!?p> “然后呢?”
“我不走能有‘然后’嗎?這種情況下的‘然后’是我能看的?”
小轍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我怎么有種對不起歐陽哥的感覺?”
司南翻了十分明顯的大白眼:“歐陽純屬是自作多情,你就算把上輩子的力氣都拿過來幫他,羽沐都不可能答應他。”
“你對自己在羽沐姐心里的地位這么有信心?”
“不是對我有信心,是他自己在羽沐面前表現(xiàn)得太完美了。一個無懈可擊的人,沒有人味兒?!?p> “那你為什么喜歡?”
“他又沒在我面前表現(xiàn)完美。在我這兒,他人味兒足足的。”
小轍皺著臉,嫌棄道:“你這話讓我感覺哪兒都是味兒了。”
“我喜歡他不代表他想干什么他想要什么我就全心全意去支持。我喜歡他,不光喜歡發(fā)光的,也包括痛苦的他?!?p> “你好變態(tài)。”司南無所謂的樣子讓小轍回以哆嗦,“那肖杰呢?”
“我又不是沒想幫他。莫名其妙非要和我假模假式地談戀愛,也不知道是騙羽沐還是騙他自己。本想著當著羽沐的面跟他分個手,也給他下個猛藥,誰知道他‘哧溜’一下去把人家青梅竹馬給找回來了。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
“嗯,病得不輕。我本來還覺得他和羽沐姐挺合適,誰知道他是個億萬年的縮頭龜。喜歡縮就縮著吧。季凡,也算優(yōu)秀,再怎么著,還有小時候的情分呢?!?p> 小時候的情分,又何止這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