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拖到草地上按倒,欒雄不住掙扎,口中罵不絕口。席銘倒很平靜,自從來到這個亂世,經(jīng)歷了太多苦難坎坷。他的腦中瞬間滑過一個個熟悉的面容,最后定格在一張嫵媚絕倫的臉上。
眼看席銘與欒雄就要人頭落地,忽聽十幾匹戰(zhàn)馬由遠而近疾馳而來,一個尖利聲音高聲叫道:“且慢動手,刀下留人!”
席銘聽到此聲,口中輕輕吁了口氣,暗道:看來今日命不該絕,救星終于及時趕到。而王樸聽了此人聲音,不由眉頭緊皺,不得不迎上前來。
原來席銘趕到第六營附近,發(fā)現(xiàn)營盤已被圍困,知道大事不好。于是立即吩咐趙泉去監(jiān)軍營帳找尋楊進朝,請他過來講情。
在席銘與欒雄就要被誣陷處死之際,楊進朝及時趕到。他本是宮中太監(jiān),不擅騎馬,此時情況緊急,也就顧不得許多,快馬加鞭而來。
行到近前,他倉促下馬,情急之下,竟被馬鐙子絆了一下,樣子十分狼狽。
站穩(wěn)之后,楊進朝沖著軍兵喝道:“都給我住手!”
行刑軍兵不敢再舉刀,全都望向王樸,王樸無奈朝他們揮揮手,示意暫緩動手。
王樸笑道:“監(jiān)軍大人如此著急趕來,不知有何見教?”
楊進朝心道:這王樸明知故問,我若不趕來,一個軍事奇才就被你冤殺了。
軍中派系斗爭這類事,楊進朝本來懶得去管。不過他畢竟是監(jiān)軍內(nèi)中軍,雖說也搞點偏財,撈點油水。但監(jiān)軍太監(jiān)本質(zhì)是與皇帝同氣連枝的,也是直接對皇帝負責。因此前線戰(zhàn)事不利,他們就有失寵于皇帝的危險。王樸今日殺席銘,可以說大大削弱了京營力量,楊進朝怎能不管?
況且席銘曾贈與他厚禮,與之結(jié)成準同盟關系,約定一起制衡王樸,他絕不會看著席銘冤死而袖手旁觀。
楊進朝沖著王樸詭秘一笑道:“王總兵,我這么急急忙忙趕來,是為了救你!”
“什么?救我?此話怎講?”王樸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本想聽楊進朝說出替席銘開脫之語,然后加以奚落,并質(zhì)問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想到楊進朝竟說來救他,不由疑惑不已。
“那是當然,否則我怎會如此惶急?”
“哼,剛才我明明聽到你喊刀下留人,這即將做刀下之鬼的可不是我王樸啊?!?p> “唉呀,王總兵,剛才我阻止你行刑不假。因為你這一刀下去,可是闖下了彌天大禍啊。”
看著楊進朝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王樸有些哭笑不得。嚇唬誰呢,不就殺個參將嘛,我已給他們扣上叛亂的帽子。情況緊急之下,對叛亂將官處以極刑在總兵職權(quán)范圍之內(nèi)。
當下冷笑道:“彌天大禍?你是說殺這兩個人?這天高皇帝遠的蠻荒之地,死幾個人有什么大驚小怪?!痹捴械囊馑际牵涸谶@遠離京城的偏遠之地,想處死幾個人還不是我說了算。
楊進朝道:“總兵大人先不要把話說滿,你先聽聽這個。”突然面色一肅,喝道:“圣旨到!”
王樸一驚,趕緊跪倒接旨,后面駱輝、張嵩、吳平等也紛紛跪倒。席銘和欒雄本來就在地上趴著,也不用再跪了。
楊進朝尖利的嗓音響遍全場:“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欣聞京師京營取得剿匪大捷,心甚欣慰,已宣諭兵部通報嘉獎,與王樸、席銘記功。望兩位將軍不負圣恩,克盡全力,早日蕩平流賊,凱旋歸來。欽此!”
“謝圣上恩典!”王樸叩頭已畢,高聲道。
楊進朝收起黃絹圣旨,樂呵呵的道:“王總兵,京營來到河南數(shù)月,首次獲得皇帝嘉獎,這可歸功于席參將啊。立功受賞的圣旨剛到,你就擅殺功臣,日后在皇帝面前如何交代?!?p> “這個......”王樸腦門滲出一層冷汗。楊進朝這么賣力為席銘報功,剛剛?cè)〉靡粓鰟倮蛨罅藨?zhàn)役大捷,不知添油加醋多少。轉(zhuǎn)念一想:這也難怪,其他部隊紛紛立功受賞,京營好容易大勝一次,作為監(jiān)軍當然要積極報功。
可這嘉獎圣旨偏偏這時候到,此時殺了席銘,皇帝定會追查,這可如何搪塞呢?他正眉頭緊鎖,緊張思索之時。楊進朝又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與王樸,言道:“這是皇帝親筆寫給你我的書信,你看看吧。”
王樸接信一覽,信中大意是:席銘戰(zhàn)功皇帝已經(jīng)知曉,其人乃遼東勇將,皇帝知道京營戰(zhàn)將實力薄弱,特意調(diào)撥而來。今日一看,當初安排果然得體。希望你們將帥同心,精誠合作。將來立功受賞,不再話下。
信中既有對自己高明安排的夸耀,也有對王樸的殷殷期望。從語氣看,皇帝心情相當不錯,對中原剿匪勝利也抱有十足的信心。
王樸看完信卻傻眼了,愣怔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楊進朝在一旁笑道:“王總兵,皇帝信中寫的明白:他不惜削弱關寧防御力量,將一員大將調(diào)到京營之中,為的便是增強京營力量。如今你卻要把席銘處死,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我若不及時趕到,你大錯鑄成,將來皇帝追查起來,如何交待?你說我這么著急趕來,不是救你,是做什么?”
王樸氣的直咬牙,心道:這個死太監(jiān),老狐貍。跟席銘沆瀣一氣,如今反倒讓我感你的恩。但面上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得道:“這個......咳,咳,就聽監(jiān)軍大人之言吧。”
楊進朝卻有些不依不饒:“今日之事到底原委如何?總兵大人為何執(zhí)意要殺席銘?”
“第六營都司欒雄擅自毆打扣押帥賬中軍,又要縱兵叛亂,因此將席銘與欒雄兩個首惡拿下正法?!?p> 楊進朝將欒雄與王坤叫到一起,詢問當時經(jīng)過。從兩人的話語中印證推測,不一刻便搞清了事情原委。
楊進朝道:“王總兵,今天之事看來是場誤會,王坤擅入軍營本來有錯,欒雄脾氣太大也不應該。兩人沖撞起來,造成了這場糾紛。我看這樣,對欒雄和王坤全都罰俸一年,留隊察看,你看如何?!?p> 這所謂罰俸一年其實是最輕的處罰了。明朝將官的俸祿本就不高,況且又有哪個將官依靠俸祿維持家用呢?
王樸看了皇帝書信,本來就對處罰席銘之事心灰意冷。也懶得再與楊進朝糾纏,便即同意,隨即帶著帥部軍兵撤離。
回到中軍大帳中,他向師爺賈成師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長嘆一聲,問道:“目下席銘如此受到皇帝看重,我看早晚我等都要被他踩在腳下,以后該如何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