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中軍大帳,王樸居中而坐,駱輝與張嵩也在場。不過卻未見那個神秘幕僚賈成師。王樸一見席銘進來,立即滿面笑容招呼他就坐,席銘遜謝幾句落座。
王樸笑道:“席將軍果然出手不凡,這一仗打的痛快淋漓,幾乎將‘鞋底光’與‘三只手’部全殲。令我等大感驚佩啊?!?p> 席銘心下狐疑:王樸前倨后恭,不知是何用意。因此不為所動,謙虛一番后,冷靜觀察形勢。
卻聽王樸話鋒一轉(zhuǎn):“繳獲戰(zhàn)利品名冊我已覽畢,武器軍馬皆有,不過似乎少了點什么。”
席銘心中一驚,難道總兵看出我等隱匿財寶之事,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戰(zhàn)利品俱已上報,難道有什么缺漏?請大人明示?!?p> 王樸陰笑道:“這些匪軍縱橫幾省,每個匪首都身家豐厚,怎么全殲匪軍之后,不見他們劫掠之財富?”
席銘心道:原來他只是猜測,并無真憑實據(jù),面上平靜無波,從容應(yīng)道:“我部清理戰(zhàn)場并無發(fā)現(xiàn)什么財寶,此外,‘鞋底光’帶著幾千人逃走,莫非是他們將所謂的財寶帶走?”
王樸這話本是試探,見席銘反應(yīng)如此沉穩(wěn),心道:這小將軍心理素質(zhì)極佳,看來是有備而來。哪次被我抓到把柄,看你還如何抵賴。
卻聽駱輝道:“老駱從軍二十余年,第一次看到一支新軍能打出如此威風(fēng),遼東將領(lǐng)的風(fēng)采果然出眾。我本來滿肚子不服左良玉和曹文詔,如今看來,你們遼系將軍果真有些門道?!?p> 席銘心想:這駱輝倒是個直腸子,不像王樸那么笑里藏刀,當(dāng)下道:“駱副將是老前輩了,此言真真折殺小將,此番激戰(zhàn),雖擊潰匪軍兩部,但第六營付出傷亡八百的代價,非常之慘重。總兵大人,第六營目前兵員嚴(yán)重不足,急需補充士兵!”
王樸淡然道:“今日將你喚來,一是為你賀功,二來也為兵員之事?!?p> 席銘聽他這話似乎對此事早有準(zhǔn)備,不由心中打鼓。
王樸接著道:“第六營原先配額為五千人,由于歷史原因一直沒有滿額,經(jīng)此一戰(zhàn),又折損八百,只剩余兩千五百人,這缺額實在太大啊。因此今日想與你商量。不如便把第六營打散,分別合并與第四營與第五營。這兩營目前暫由張嵩副將代管,以后你便在他手下任職,如何?”
席銘聽到這番話,腦袋‘嗡’的一聲,這王樸好生毒辣,自己還在考慮如何補充營中軍兵,卻未防他竟想出拆分第六營,將自己架空的毒招??磥碛质悄莻€神秘幕僚賈成師在背后搗鬼。上次將第六營新軍派去攻堅,此次又來拆分第六營,自己處處落他后手,整天疲于應(yīng)付。他不由想到好兄弟顧絳,有這個足智多謀的參謀在身旁,也不會處處被動?,F(xiàn)在如何應(yīng)對呢?
席銘正自胡思亂想,王樸見他半晌不回話,得意道:“席將軍,你的意思如何?”
席銘腦中靈光一現(xiàn):如今的京師京營能扭轉(zhuǎn)乾坤的只有監(jiān)軍楊進朝,這件事還得靠他,目下只能拖延,等走通了楊進朝的門路再說。于是道:“既然總兵大人有此意,在下即便心中不愿,看來也不可更改了?!?p> 王樸笑道:“席將軍哪里話來?如此安排也是為了京營的整體利益!我看席將軍還是服從大局吧。”
席銘平靜的道:“既如此,我需回去告知手下弟兄,整理兵員名冊與后勤物資,統(tǒng)一報到總兵帳下,以便分派之用?!?p> 王樸見席銘如此平靜的應(yīng)允,既無抗?fàn)帲膊环直?,不由心中奇怪。他本來想看看席銘聽到此事的反?yīng),是惱怒、爭辯、吵鬧還是哀求,可這些都沒有出現(xiàn),不由滿腹狐疑。
席銘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回到大帳,席銘將趙泉、欒雄、周普、何翔召來,向他們通報了事情經(jīng)過。眾兄弟無不咬牙切齒,欒雄甚至開口罵娘。
趙泉急道:“這一招確實出人意料,夠毒辣的。如若真的拆分第六營,我等以后便手無軍權(quán),只能寄人籬下,這趟河南之行算是泡湯了。參將大人,有何良策?”
席銘冷靜的道:“只有走監(jiān)軍大人的門路,王樸既已作出決定,如今只有楊進朝能扭轉(zhuǎn)局面。”
趙泉點頭道:“只得如此?!?p> 席銘吩咐周普將藏在帳中的一只箱子搬出,從里面拿出幾錠黃金,并精心挑選了幾串大粒珍珠以及祖母綠、瑪瑙手鐲等珍奇物件。
欒雄奇道:“太監(jiān)估計只喜歡黃金白銀,這些玉石首飾送去,有很么用?”
席銘微微一笑:“太監(jiān)是沒有用,不過可以轉(zhuǎn)送與老婆啊。”
欒雄愈聽愈奇,問道:“這話把我說糊涂了,太監(jiān)哪來的老婆呢?”
席銘笑道:“太監(jiān)也有伴侶,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嚴(yán)格意義上不能稱之為夫妻,俗稱‘對食’或‘菜戶’。”
原來受了宮刑的太監(jiān),雖對行房已無渴望,但內(nèi)心感情還在,他們與久曠宮女為了排解孤寂,互相安慰,建立戀愛關(guān)系。平日一起吃飯睡覺,稱之為‘對食’。
‘對食’現(xiàn)象古已有之。明初之時,朱元璋對之深惡痛絕,曾嚴(yán)加禁止。但永樂之后,宦官地位上升,此禁令也就成了一紙空文。到了明朝末年,‘對食’現(xiàn)象已十分普遍。比如天啟年間,權(quán)閹魏忠賢就與皇帝乳母客氏結(jié)成‘對食’,這也成了他權(quán)傾朝野的一大倚仗。至于年老的魏忠賢怎么會被客氏看中,擊敗競爭對手成為她的‘對食’,這屬于宮闈秘聞,這里就不多說了。
聽了這么一番解釋,欒雄等人才恍然大悟。不過對于求助太監(jiān)以解目前危難,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舒服,現(xiàn)場一片沉默。
席銘心中倒很坦然,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此外,在明朝這個特殊歷史環(huán)境中,與太監(jiān)合作并不算丟臉之事。比如張居正與馮保結(jié)盟,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為大明掙得十年的繁華盛世。至于唾罵千古的魏忠賢,至少在他主事期間沒有出現(xiàn)后金兵進關(guān)內(nèi),流賊烽煙四起的現(xiàn)象,難道他的能力比崇禎更強?這是誰也說不清的話題。
席銘道:“周普、何翔跟我前去監(jiān)軍大人營帳。其余人繼續(xù)帶兵訓(xùn)練。”言畢,便攜帶金銀珠寶騎快馬向楊進朝營帳而去。一路上卻在思考:禮物的分量夠重了,不過,該用怎樣的言辭打動監(jiān)軍大人,以保住第六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