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仕门?/h1>
李昭德開始主持此次‘關(guān)于如何營救任知古、狄仁杰、魏元忠等七人’的討論會。而作為婁府主人的婁師德,則直接淪為‘旁聽嘉賓’。
這整件事都很古怪。李昭德要開大會商議營救計劃,怎么哪里不好選,偏偏就挑了剛剛回京的婁師德府里?何況那婁師德,他已十年沒有回京,按理說與李昭德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還沒有好到可以讓他大大方方的‘鳩占鵲巢’的地步啊。就算婁師德寬宏大量不計較,你李昭德作為堂堂一國一部侍郎,也不該如此‘厚顏’吧?
鄭瑞和王三娘他們幾個不知就里的,均一臉疑惑的望向婁彥君。婁彥君只好當(dāng)起了解說員。
這事還得從昨日婁師德入宮覲見武皇陛下說起。
婁師德昨日一回京城就被武皇陛下招入了宮中,同時召見的還有李昭德和侯知一兩人,說得自然是任命他們?yōu)橄墓伲ū浚┦汤傻氖虑?。由于同時增設(shè)了三名夏官侍郎,武皇自然要對三人面授機(jī)宜一番。
說來也巧,正當(dāng)此時,宮里的內(nèi)侍突然來報,說是狄仁杰之子狄光遠(yuǎn)攜狄仁杰的鳴冤書信于宮門外求見武皇。
其實,狄仁杰在武皇心目中的形象還是不錯的,奈何架不住身旁小人的挑唆,還是讓狄仁杰往獄中‘度假’去了。
后來,來俊臣向武皇匯報了審訊結(jié)果,毫無疑問的,狄仁杰承認(rèn)謀反了,還有親筆所寫供狀為證,上頭清楚明白的寫著三個字‘反是實’,并附有其他六人的畫押。如此,武皇就算是再不愿相信狄仁杰會謀反,也不得不對狄仁杰產(chǎn)生了懷疑。而此時一聽到狄仁杰鳴冤,武皇不禁皺了眉頭,她想不明白,這狄仁杰前腳才承認(rèn)了自己謀反是事實,怎么后腳就讓兒子來喊冤,這也太不合常理了,所以她立馬吩咐內(nèi)侍傳狄光遠(yuǎn)入殿。
看罷狄仁杰的鳴冤書信,武皇心中有了幾分明悟,想來是來俊臣私下里動了刑,讓他們屈打成招了,無怪乎這來俊臣的審訊速度如此之快。于是她又立刻召見了來俊臣。那來俊臣自然是巧舌如簧百般抵賴。武皇對此已經(jīng)有了懷疑,自然不會聽信來俊臣的一面之詞,于是她派了通事舍人周琳前往推事院調(diào)查,看看這來俊臣到底動沒動刑。
武皇是真心想了解真相的,但卻派錯了人。周琳是個膽小怕事的,哪里敢得罪酷吏啊,那不是壽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長么?于是,他就在來俊臣的虎視眈眈之下,草草逛了一下推事院,瞄了幾眼臨時穿戴起來的狄仁杰等人幾眼,便拿著來俊臣塞給他的‘謝死表’回來復(fù)命了。
武皇還是很信任周琳的,聽他說狄仁杰他們沒缺胳膊少腿好模好樣的在牢里呆著竟然就這么相信了。又看到這封所謂的狄仁杰寫的認(rèn)罪說明——謝死表,武皇徹底被蒙蔽了。
而這一切全都落在了被晾在一旁很久了的婁師德、李昭德和侯知一三人的眼中。
婁師德心中感嘆,酷吏的手段果然名不虛傳啊,他在邊疆那旮旯這么多年,也時有耳聞他們的‘輝煌戰(zhàn)績’。話說狄仁杰其人還是他婁師德竭力舉薦過的呢,他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若說狄仁杰要謀反,那這朝堂估計一半的朝廷命官都是心懷不軌了。
李昭德心里跟個明鏡兒似得,酷吏誣告狄仁杰等人謀反只是表象,其實質(zhì)核心那就是‘皇嗣之爭’。從整件事情的發(fā)生、經(jīng)過,再到如今的效果,李昭德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分析,這背后的推手怕是少不了魏王武承嗣的份。
自從去年武承嗣爭儲失敗后,他就開始不斷的排擠打壓其反對者,即?;仕门伞K^?;仕门?,就是堅持李唐血脈為繼承者的一票人。這票人的存在嚴(yán)重威脅到了以武承嗣為代表的武家集團(tuán)的利益,自然要堅決的打壓。
而毫無疑問的,作為與武承嗣有直接沖突過節(jié)又是?;仕门梢粏T的‘出頭鳥’狄仁杰,自然成為了武承嗣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借助酷吏之手來‘拔刺’,確實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任知古、魏元忠等人則是‘陪太子讀書’的順帶的倒霉蛋。
侯知一瞥了一眼身旁的兩人,便低著頭沉默不語,對于他來說,當(dāng)官這回事嘛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不過,李昭德可沒他這么好的心態(tài)。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狄仁杰等人的命運直接關(guān)系到武家集團(tuán)與?;仕门沙嫉钠胶?,若是讓武承嗣得逞,那么他們對朝堂的震懾作用就會大大加強,氣焰也會越發(fā)囂張,到時候朝中的那班‘墻頭草’們還不紛紛投效,如此太子可就危險了。如今,整個李唐皇室在武則天不遺余力的清洗下已然岌岌可危,哪里還經(jīng)得起這般折騰!所以,作為?;仕门傻闹袌?,他有義務(wù)有責(zé)任來扳回這一局。
但是,來俊臣他們已經(jīng)先下手為強,連謝死表都整治出來了,看武皇的神情,狄仁杰他們幾個怕是要倒霉了。
當(dāng)然,李昭德還沒有大義凜然到死諫的地步,若是此時與酷吏們對著干,不僅吃力不討好,還很有可能將自己也搭進(jìn)去,所以他必須找到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出來。
不過,他一個人的智慧畢竟有限,何況他一個光桿司令捉急有何用,必須把‘同志們’也調(diào)動起來,若是到時候計劃失敗了,咱也能來個‘法不責(zé)眾’不是?一個人蠻干太危險,還是大家一起上比較有安全感。
可是,要將‘同志們’聚集起來總得要一個說得過去了理由啊,既不能打草驚蛇,又不能落下什么話柄,更重要的是要馬上能夠?qū)崿F(xiàn)聚會的目的,畢竟狄仁杰他們可等不得太久啊。李昭德計議來計議去,最后把目光鎖定在了一臉忠厚老實像的婁師德身上。話說婁師德風(fēng)塵仆仆而來,作為同部同級在京多年的同僚,是不是應(yīng)該給他置辦一場接風(fēng)宴啊,這個理由不過分吧?
于是,李昭德連夜策劃了今日這場名不副實的‘接風(fēng)宴’,在外多年的婁師德多了一班‘親密’的同僚老友。無明顯政治傾向的婁師德就這么被這幫人拉下了水,但狄仁杰畢竟是婁師德舉薦過的,幫一幫也算說得過去,所以他便默許了李昭德的提議。
鄭瑞、王三娘他們聽了這番復(fù)雜的原委,不禁深感朝堂這池水,當(dāng)真是又渾又深,能在這朝堂上立足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吶!
廳堂里的討論還在繼續(xù)。
“不若我們一起上書求情?”
“這可是謀逆案,你不怕被來俊臣他們賞個‘援救黨逆’的名頭?他們可不怕多牽累幾個!”
“若是要當(dāng)縮頭烏龜,那還討論個什么勁兒,這會議不開也罷,還省得冒風(fēng)險!”這聲音聽起來年輕很多,話語也是直白,當(dāng)真什么都敢說。
“這事情的確棘手,謹(jǐn)慎一些也是應(yīng)該的?!庇腥顺雒娲蛄藗€圓場,“當(dāng)然,大家聚在這里自然是為了救人,不出頭肯定是不行的,只是這頭出了,也得見到效果才好嘛!”
廳堂里沉默了一陣,過了許久也未有人再發(fā)言。
“今日大家難得相聚,既是為婁某人接風(fēng),自然不能無宴,婁某家中粗茶淡飯慣了,還請各位不要介意才好!”婁師德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默,吩咐了家仆上菜,又笑呵呵對眾人道,“咱們‘磨刀不誤砍柴工’,吃飽了才有力氣動心思嘛!”
經(jīng)婁師德這么一說,廳堂里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一些,眾人紛紛附和稱善。
婁彥君陪著鄭瑞、王三娘、裴恒、魏仲卿四人也用起了晚膳。
就在一片杯觥交錯聲中,突然有個聲音冒了出來,立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廳堂里再次安靜了下來。
“不若銅軌投書吧!”那個聲音建議道,“既然酷吏們利用投書誣告,我們何不用投書來證清白?”
這倒是個不錯的思路,眾郎官撫須一想,如此做法且不說有沒有效果,單就‘安全’這一條而言絕對是萬無一失,也不用他們這些‘大人物’親自出馬,何樂而不為?于是,紛紛表示可行。
“這方法實行起來容易,但要達(dá)到效果卻很難?!崩钫训碌?,“若是放在以前,圣上還對投書有些熱枕,但這幾年來,投書里邊的水分太大,且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圣上對此也是心灰意賴,若這投書引不起圣上的興趣,也是無用功??!”
李昭德常在武皇身邊行走,對于武皇的最新動態(tài),還是很有發(fā)言權(quán)的。
“要不找個博學(xué)大家寫一份勸諫書?”
“這一看就是‘別有目的’,反而還會讓圣上起疑!”
“若是隨便找個人寫個鳴冤的投書必定是起不到效果的,倒不如找個圣上信得過的人來寫?”
“若是圣上信得過的人,還需要投書么,直接建言就是了!”
“何況現(xiàn)在也沒人敢去觸這個霉頭!”
討論再次陷入了僵局。
李昭德沉默了一會兒,道:“投書一道,關(guān)鍵在于這個投書之人,既要引起圣上的興趣,又要讓圣上能夠信得過,最好能證明狄仁杰他們的清白!”言罷,他自己也皺起了眉頭,這樣的人上哪兒去找,關(guān)鍵是世上有這種人么?
眾郎官也是冥思苦想,一時間卻是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符合這樣的條件。
“要不找個能言善辯的?咱們在投書上做點文章先引起圣上的興趣,再讓他巧舌如簧說服圣上?”有人試探著提了個建議。
“能言善辯不一定能讓圣上覺得可信,我們也不能找一個與此事完全不相干的人投書,否則太露痕跡!”
鄭瑞、婁彥君幾人也在偏廳里苦思冥想,既要投書人與此事有關(guān),又要此人的話能讓圣上相信,這莫過于狄仁杰等七人的家眷親屬了,可是喊冤這招已經(jīng)被來俊臣等人化解,狄仁杰的謝死表也放在了武皇的案頭,此事可謂是板上釘釘了,再喊冤也是無濟(jì)于事啊!
廳堂里眾人嗡嗡低語,卻始終沒有商議出什么眉目來。王三娘手肘支著腦袋,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來俊臣這幫殺才,不可能不動刑,周琳那廝不是被嚇破了膽就是收受了賄賂!”有個人恨恨的來了這么一句。
這無心之語卻立馬打開了眾人的思路,對啊,清白不好證,告狀還不會嗎,直接告來俊臣濫用私刑,說動圣上再讓人去探監(jiān),到時候他們就建議讓自己人去查看,這不一樣能達(dá)到效果?眾人心領(lǐng)神會的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看向李昭德。
“狄仁杰鳴冤,難道沒寫酷吏濫用私刑?這招已經(jīng)用過了,若想讓圣上相信,還得在這人選上動腦筋,咱們誰去告發(fā)都沒用!”李昭德苦著臉道。
這班人真墨跡啊,提一個主意否定一個,這是想救人還是不想救人???王三娘納悶的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這回連眼淚水都打下來了。她正毫無形象的抹眼角呢,忽見鄭瑞向她看了過來,立時不好意思的端坐好,干笑道:“呵呵,你們繼續(xù),我就是有點困……”
“繼續(xù)什么呀,他們都想不出來,我們就算想破頭也沒用啊!”裴恒無奈道。
魏仲卿掛著一張苦瓜臉,道:“他們都想不出辦法,那我叔父真的沒救了?”
“什么想不出辦法,我看他們說來說去就是不想自個兒出頭!”王三娘不屑的瞟了廳堂一眼,憤憤道,“他們這些大人物不出頭,難道還指望我們這些小人物不成?當(dāng)真是笑話!”
“你剛才說什么?”鄭瑞忽然抓住王三娘的手腕,急聲問道。
當(dāng)著其他三個大男人的面被鄭瑞握著手腕,王三娘的一張玉顏騰地成了紅瑪瑙,趕緊掙扎了兩下表示自己不是隨便的人,小小聲抗議道:“……當(dāng)著人家的面呢……”
鄭瑞意識到自己失措,連忙放開了王三娘,嘴里還是不斷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王三娘莫名其妙的看了鄭瑞一眼,道:“剛才?我說那些郎官們不想出頭……”
“后邊一句呢?”
“……他們這些大人物不出頭,難道還讓小人……”
“沒錯!”鄭瑞雙眼晶亮,激動道,“就是小人……就是小人!”
“元瑟,你想到辦法了?”婁彥君也跟著激動了一把,滿懷期待的問道。
鄭瑞神秘一笑道:“我想到了一個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