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砍傷了王三娘,看到刀上沾了血,那血珠兒沿著刀刃滑了下來,黏糊糊的沾了他一手,阿大渾身打了個激靈,又見王三娘痛苦的倒在地上,鮮血早已染紅了半邊袖子,心下更是害怕,畢竟他從沒殺過人,頂多是跟著郭威作威作福,動手打打人逞逞威風罷了,剛才稍稍有點苗頭的兇性,早不知消失到哪兒去了,如今心中只剩不知所措了。
郭威見阿大握著刀愣在原地,心下大急,忙幾步上去踹了阿大一腳,壓低聲恐嚇道:“還不動手!等他起身,你小命難保!”
阿大聽了郭威的話,心下一凜,面對死亡的驚懼變成了毅然決然的勇氣,他雙目赤紅,大吼一聲,舉起大刀便向鄭瑞劈將下去。
身后的動靜不小,鄭瑞早已有了準備,在王三娘驚叫之際,鄭瑞已然抱著她就地一滾,躲開了阿大那致命一刀。
鄭瑞將王三娘放下后,便翻身而起,順手抄起一個酒壇子,一把擲向正舉刀撲將上來的阿大。鄭瑞的動作太快,那阿大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砸了個暈頭轉(zhuǎn)向。鄭瑞順勢揉身而上,一手探出捏住阿大的手腕,輕巧一扭,便讓那阿大痛呼不已,哪里還握得住刀,當啷一聲,刀已落地。
而鄭瑞并未就此放過阿大,他拖住阿大的一雙胳膊,上下一擺弄,那兩條胳膊便軟的的跟面條一般,沒了半分力氣,顯然是脫臼了。阿大還來不及再次痛呼,又被鄭瑞來了一記窩心腳,直挺挺飛了出去,撞在院墻上繼而臉朝下的撲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鄭瑞對付那阿大不過幾息功夫,速度之快,下手之毒辣,讓一旁的郭威目瞪口呆。
“看得還過癮吧?”鄭瑞撿起地上那柄銀光閃閃的大刀,一指郭威道,“要不要下場練練?”
郭威見鄭瑞眸中寒意森森,提著大刀就要靠過來,他嚇得雙腿發(fā)軟,渾身打起了擺子,連滾帶爬的后退,哆哆嗦嗦道:“別……別過來……不然……不然,我讓他放火了!”他一指站在正堂門廊下的那個執(zhí)著火把的小混混,像個女人似得尖叫起來。那小混混見狀,立馬示威似的揮了揮手中的火把,小模樣很是欠揍。
鄭瑞聞言果然停住了腳步,這讓郭威松了口大氣,臉上又有了幾分神氣,道:“只要……只要你肯放我走……我……我不追究就是了……”
“來了還想走,美得你!”
后院內(nèi)堂的大門突然大開,一個破衣爛衫、鼻青臉腫的家伙從門里沖了出來,卻正是被郭威等人揍得躲進屋里但‘誓死不降’的王二郎。
他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向那執(zhí)著火把的小混混,猶如猛虎下山之勢。那小混混還想抵抗,卻哪里及得上怒氣攻心、頭頂冒煙的王二郎蠻橫。只見他一根長木棍狠狠向前一擊,正擊在那小混混的腹部,打得他隔夜飯都吐出來了,哪里還顧得上手中的火把,王二郎見機立馬上前奪下火把。
他早先在屋中看到鄭瑞與王三娘兩人前來解圍,心中稍安,他知道鄭瑞的本事,自然樂得觀戰(zhàn)。
先前他帶著蘇家四五個小廝拼死抵抗,奈何郭威等人人多勢眾,他們不過傷了對方幾個,待他們力竭后,對方便直接圍著他們打,四五個小廝很快都消耗光了,而王二郎也是滿身是傷,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人奮戰(zhàn),但也只有被圍毆的份了,見勢不妙,他立馬逃回后院,可惜郭威等人追的緊,他只來得及吩咐家中女眷躲進了后院內(nèi)堂之中,卻沒有機會從后門逃走了,于是只得死守內(nèi)堂,卻沒想到這郭威如此狠毒,竟然要火燒內(nèi)堂,已然精疲力竭的癱在地上的王二郎氣得蹦了起來,恨不得沖出去跟那郭威拼了,卻被蘇柳娘死死勸住才罷。
方才見鄭瑞勢如破竹,王二郎忍不住大呼過癮,若是自己還有半分力氣,他也要沖出去再去大戰(zhàn)個三百回合。正看得眉飛色舞時,卻見一賊子傷了王三娘,王二郎目呲欲裂,正打算沖出去時,鄭瑞已然救下了王三娘,王二郎心下稍安,但怒火卻縈繞于胸腹之間,越燒越烈。
后來那郭威慫恿阿大偷襲鄭瑞,王二郎哪里還忍得住,立馬動手搬開頂在門后的桌椅案幾,打算沖出去救援,怒火染紅了他的雙眸,也點燃了他最后的力量。
而此時,奪下火把的王二郎,心中的怒氣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哪里會輕易饒過這小混混。他丟了長木棍,將火把當做了水火棍劈頭蓋臉的砸向那小混混。
那小混混驚駭不已,連忙躲避,奈何火把已點燃了他的衣服,又因他身上沾了酒,立馬成了個火人。小混混被火燒得哇哇叫,一頭鉆進了雪地里,不停的打起滾來,好似一只滿地撒潑的狗熊。
王二郎看了竟哈哈大笑起來,那股子快意就別提了。
“郭威,還有什么話說?”
鄭瑞冷笑一聲,拿著大刀在郭威的眼前晃了晃。那郭威這回是真嚇傻了,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的沖著鄭瑞直磕頭,嘴里嗚嗚咽咽的不知說些什么。
“阿瑞,跟他費什么話!”王二郎舉著火把走到郭威身邊,笑盈盈道,“這小子剛才神氣的很,說是讓我請他喝酒吃肉來著,我怎么好意思拒絕呢?”
王二郎說著話,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個酒壇子晃了晃,里邊還有一些剩酒,便一股腦的倒在了郭威的身上,繼而笑語道:“你說,燒酒烤肉的味道,如何?”
那郭威被冰冷的酒水一潑,渾身打了個激靈,看著越來越近的火苗,肝膽俱裂,也不知哪里生出來的一股勇氣,竟然從地上一蹦而起,撒丫子向外跑去。
王二郎哪里會放過他,緊追兩步,一把將火把投了過去。那火焰追著郭威竄出幾米,終是點燃了郭威那身裝斯文用得瀾衫長袍。
郭威也算機敏,慌亂中還記得脫衣服自救,可惜火星子沾了酒水,哪里那么容易滅的,只見脫了長袍,里邊的毛氈子還在燃燒,脫了毛氈子,褻衣衣領(lǐng)上的酒液又沾了火星,忙忙的脫了褻衣,打著擺子光了膀子,最后發(fā)現(xiàn)褲頭上也燒起來了,這下他不敢脫了,火急火燎的跳著腳,一腳蹬進了雪堆子里。這下子,身上凍著,腿上燙著,真真是冰火兩重天的享受啊!
“哈哈哈……阿瑞快看……快看猴戲……哈哈哈……”
王二郎看著郭威表演脫衣舞又跑進雪地里摸爬滾打,笑得前俯后仰,愜意非常。
鄭瑞見王二郎高興,也不去打攪他的雅興,自顧自的抱起王三娘入了內(nèi)堂里安頓,又忙忙的跑出去帶了鈴鐺和醫(yī)生進來。見蘇家小筑里大半的傷員,便吩咐那熊貓眼小廝出去多喚幾個醫(yī)生過來。
忙完了這些,回轉(zhuǎn)過來,卻見王二郎站在內(nèi)院里搖搖欲墜,連忙上前探看。那王二郎先前怒極攻心,之后又大笑大鬧的,情緒起伏過大,身上又帶著傷,如此下來哪里有不倒下的。鄭瑞背著昏迷過去的王二郎入了內(nèi)堂,引得蘇柳娘等女眷驚呼連連,還以為王二郎出了什么大事。直到那醫(yī)生診了脈言明無事,方才讓眾人安下心來。
此時,阿莫也帶著徐恕、嚴復及一眾州衙的衙差趕到了。
眾人進了蘇家小筑,卻感到一陣的怪異。不是說有賊子打家劫舍么,這怎么看著像是江湖人火拼啊,還是拼完了收拾殘局的階段吶!
眾人本是全副武裝而來,但從前院一路向后院走去,只見遍地的傷員哀嚎不止或昏迷不醒,沒一個是有半分抵抗之力的。
管家黃阿有帶著傷勢較輕的幾個小廝將地上的其他小廝一個個抬進了廳堂里安置,好方便醫(yī)生們看診,至于那些受傷的地痞流氓,卻是無人過問,只能自求多福了。黃阿有見官差到了,忙忙的陪著進了中門。
眾人一進了后院,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卻不是為了這滿地的傷殘,而是那兩個在雪堆里摸爬滾打連聲嚎叫的火人。
徐恕看得直皺眉頭,他都聞到了一股子皮肉烤焦的味道了。嚴復見狀也是大驚,連忙吩咐手下的官差去救人,“快點去打水……別弄出人命了!”
黃阿有見狀,便在一旁有意無意的回稟道:“這兩個跟賊子是一伙的,那個光著膀子的是這伙賊人的頭兒?!?p> 官差們聞言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紛紛看向嚴復,眼神里是救還是不救的問號,心里卻想著,既然是賊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也省了抓捕的麻煩不是?
嚴復猶豫了,在他看來,既然是膽大包天的賊人,燒死了那也是罪有應得,他可不是惜人性命的主。但徐恕顯然不這么認為,他皺眉道:“愣著做什么,賊子的命就不是命了?況且,未及審訊,就還不能定罪,不能定罪就不能濫殺無辜!”
嚴復聞言想要說兩句,卻被徐恕瞪了一眼,道:“嚴捕頭,我素來敬你是是非分明的好漢子,如今眼睜睜的看著未定罪的人死于非命,你我不就成了幫兇?”
見徐恕話已至此,嚴復雖覺得這徐判司迂腐,但他品級在那又深受府尹重用,以后指不定會有多大的前途,他也是不敢違拗,便吩咐手下官差趕快救人。
正在廳堂內(nèi)照顧王三娘的鄭瑞聽到外邊的動靜便走了出來。見是徐恕、嚴復等人來了,忙笑臉相迎,拱手見禮道:“徐判司,嚴捕頭!”
嚴復笑著還禮。他與鄭瑞是不打不相識。去年鄭瑞偷入州衙翻看案卷被徐恕發(fā)現(xiàn),便是嚴復出手絆住了鄭瑞。習武之人對實力相當?shù)膶κ侄紩幸还勺有市氏嘞е?,況且鄭瑞在未及弱冠之年便有了這般的功力,這讓嚴復很是欣賞。
后來,鄭瑞被放了出去,原以為不會再有交集,卻沒想到,嚴復因為自家侄兒染上賭隱使家中欠債累累,累得他這個伯父也是愁眉不展,而鄭瑞無意間知道此事后,竟不計前嫌,幫了嚴復一把,從此,性格直率的嚴復就認下了這個朋友,兩人雖相差二十來歲,卻成了忘年交。
徐恕卻沒什么好臉色,他盯著鄭瑞道:“那兩個人……是你的杰作?”
##第八十四章胡編亂造
因著徐恕不計私怨的幫助鄭瑞調(diào)查元家當年的慘案真相,鄭瑞雖不喜徐恕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性子,但終究較之前多了一份敬重,見他誤會,便想著解說兩句。
不待鄭瑞開口,那一廂救人的官差們已然沖著那兩個火人兜頭澆了幾桶水,這才將兩人救了下來,此時正拖著兩個半死不活的家伙送到了徐恕等人的跟前。
徐恕見這兩人,一個被燒的渾身焦黑,大半個身子更是血肉模糊,雖還有一口氣,卻是出氣多進氣少,勉強吊著一條命;另一個據(jù)說是賊頭的郭威,下半身的雙腿業(yè)已是重度燒傷,動彈不得,想必今后這雙腿也不中用了,赤裸的上身更是凍得青紫,又被官差的幾桶冷水澆下,更是凍成了冰人,被官差丟在地上也絲毫沒有疼痛的知覺,一雙眼睛瞪著,好像是閉不上,眼里滿滿的恐懼,嘴唇慘白的不見半絲血色,哆哆嗦嗦的不知在念叨著什么,看來是嚇得不輕。
徐恕冷眼看向鄭瑞,道:“即便是賊子,你既然捉了他們就該交由官府處置,怎可肆意動用私刑,還是以如此殘忍的手段……你既是國子學生、孔門弟子,卻不知‘仁恕’為何?”
聽了徐恕劈頭蓋臉的責問,鄭瑞臉上的笑容哪里還掛得住,他沉下臉解釋道:“這伙賊人很是囂張,想要縱火燒屋,當時屋中還有王二郎及其女眷在內(nèi),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變成火人的可不僅僅只有兩個人!你說,這樣的人,你還要跟他們講所謂的‘仁恕’?”
“鄭瑞說得沒錯!”王三娘在鈴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在里邊聽到鄭瑞與徐恕的爭辯便忍不住出聲道,“阿恕,這伙賊人不僅擅闖民宅,強取豪奪,更要縱火傷人,殘害人命,你說他們與那些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有何區(qū)別?難道你們抓了江洋大盜還要跟他們講究什么仁義禮智信不成?我看他們這些賊子,死了也是活該!那叫罪有應得!”
徐恕知道這小妮子的性子,哪里會與她爭辯。見她受了傷,這才臉色一變,問道:“受傷了?可讓醫(yī)生看過了?”
“我這手就是讓這伙賊人傷的,那把刀就是傷我的證物,上面還沾著血呢!”王三娘不搭徐恕那茬,繼續(xù)義憤填膺地質(zhì)問徐恕,“這滿地的傷員就是人證!你說,人證物證俱全,還不能定了這伙賊人的罪么?”
徐恕無法,也知她所言不假,便對嚴復道:“嚴捕頭,抓人吧!”
嚴復早等著這命令了,忙吩咐官差們綁人。不過一地的傷號,對于以往費時費力的抓捕要犯的官差們而言,今天的活計委實輕松,就跟地里摘菜似得便宜。
“不過,國有國法,這些人我會依律處置!”徐恕補充了一句。
這言下之意就是會按照這伙人目前的犯案情節(jié)來定罪,而目前這伙人的罪行除了擅闖民宅、打傷良民外,似乎無可指摘,若是如此這伙人頂多關(guān)個一年半載的也就出來了。
鄭瑞冷冷的看了一眼徐恕,暗恨這家伙固執(zhí)迂腐。王三娘自然也明白徐恕之意,心想若不是鄭瑞有本事,這伙人早就滅了蘇家小筑滿門了,莫不是真要等到這伙人干了傷天害理之事再行處罰,那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王三娘不滿的怒哼道:“阿恕,算我看錯你了,本以為你會秉公執(zhí)法,為我們這些受害者出一口惡氣,沒想到倒要幫著這群惡人,若是他們出來后繼續(xù)為非作歹,我看你如何交代!”
徐恕臉色沉冷,道:“難道依律行事不是秉公執(zhí)法?”
“你……”王三娘氣鼓鼓的瞪著徐恕,卻想不出辯駁的詞來。
兩人正僵持之際,一個官差正打算將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郭威綁起來,卻聽他突然嘶聲吼道:“我是……我是來中丞的人……你們……不能抓我!”
“來什么?說什么呢?”那官差沒聽清,疑惑的看著這個凍得跟冰棍似得家伙,手上捆綁的動作卻沒停下,三下五除二就給捆成了粽子,“有話還是到牢里交代吧!”
鄭瑞雖沒聽清郭威說得什么話,但卻知道他一定會搬出來俊臣來唬人,連忙湊近嚴復與他耳語了一番。那嚴復得知了郭威的身份,臉上閃過幾分懼意,但隨即平復了下來,面色嚴俊的對一眾官差道:“給我捆結(jié)實了,再把他們的嘴給我都堵上,省得期期艾艾的聽得我心煩!”
官差們得令,立馬從四處找來了各種破布臭襪子之類封了郭威等人的嘴。那郭威還想抵抗,卻哪里敵得過孔武有力的官差,終是嗚嗚咽咽的暈了過去,也不知是不是被臭襪子熏得。
“王二郎受傷不輕,纏綿病榻怕是不能出來相見……不過他是當事人,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最是清楚不過,二位上差,可要進去查問一番?”鄭瑞禮貌的邀請徐恕和嚴復二人入內(nèi)堂。
嚴復心領(lǐng)神會,點頭道:“自然是要問清楚才好!”
徐恕雖不知事情真相,卻看出了幾分端倪,恐怕這伙人的來路很有問題。他掃了一眼故作深沉的鄭瑞,冷肅著一張臉,不動聲色的跟著鄭瑞入了內(nèi)堂。
內(nèi)堂里,蘇家小筑的婢子們正配合著醫(yī)生們救治府中的傷員。蘇柳娘則帶著黃鶯兒等婢子在東側(cè)的隔間里照顧仍然昏沉不醒的王二郎。鄭瑞帶著王三娘、徐恕、嚴復三人則進了西側(cè)的花廳。王三娘命令鈴鐺在花廳外守門,不準任何人靠近。
嚴復一入花廳,便迫不及待地道:“阿瑞啊,那賊頭郭威可真是來俊臣的人?”
“千真萬確?!编嵢瘘c頭道。
“這死胖子就是來俊臣的一條狗,去年年初,我二兄就是因為跟他打了一架才被抓入了推事院里的,這條狗若不死,我們以后就別想安生了!”王三娘快人快語道。
“唉,阿瑞啊,你這回可是害苦我了!”嚴復一屁股坐在矮榻上,愁眉苦臉道,“若是那來俊臣知道他的手下被我們抓了,還不得往死里報復,兄弟我可不想家破人亡??!”
“嚴捕頭,你也是個有本事的好漢,抓過的壞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膽量自是不俗,如今怎成了膽小怕事之輩?”王三娘很是不滿嚴復此時的懦夫樣。
嚴復苦笑道:“小娘子,我嚴復要是孤家寡人還罷了,這等惡賊,我自然是不懼的,若是能將那般惡名昭彰的酷吏們抓捕殆盡,我肯定是任你們差遣,絕不退縮??扇缃?,那班酷吏手握生殺大權(quán),便是當今幾位相公都要成了他們的刀下鬼了,我這等小民,哪里敵得過,到時候我一人死不足惜,可我不想我家里的老母幼兒也遭此橫禍啊!”
王三娘聽得嚴復這番言語,哪里還能說什么,只得悶悶的呆在一邊,心里又將郭威、來俊臣等人恨了遍。
徐恕聽了半天也明白了過來。沒想到那郭威竟然是來俊臣的手下,他自然也是恨透了這班為非作歹的酷吏,只是苦于武皇受這般酷吏蒙蔽,不知其人惡行任其胡作非為,如今朝野上下也是畏酷吏如虎,卻叫人徒呼奈何??!
“只要那來俊臣不知道此事,不就沒事了?”鄭瑞打破了屋內(nèi)的沉寂道。
“沒錯!”王三娘雙眼一亮,自作聰明道,“反正這幫人在我們手里,要殺要剮還是我們說了算,大不了一刀結(jié)果了他們,也就沒那么多事了!”
鄭瑞忍不住笑了,沖著王三娘豎起了大拇哥,道:“果真有快意恩仇的女俠風范吶!”
“過獎過獎!”王三娘謙虛的拱手回禮,模樣很是滑稽,引得愁眉苦臉的嚴復都露了笑臉。
“不行!”徐恕反對道,“這可是草菅人命!”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鄭瑞反問道。
“我……”這下子輪到徐恕口拙了,但仍堅持道,“既然他們犯了法,自該依律處置,不管他們是誰的人,都該如此!”
鄭瑞已經(jīng)不爽他很久了,繼續(xù)反問道:“那如果來俊臣要你放人,你放還是不放?”
“自然不能放,這些人犯了事,自該受到懲罰!”
“那你父親一身正直,秉公執(zhí)法……”鄭瑞逼問道,“卻是犯了何事,要受到罷官去職的懲罰?來俊臣那些人可是義正言辭的說你父親救反逆呢!”
“你……”徐恕怒目而視,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秉公執(zhí)法是沒錯,卻也看時候!”鄭瑞道,“如今酷吏橫行,誰跟你講什么秉公執(zhí)法!如今法紀敗壞,你再說這些迂闊之言,卻要害得我們這些無辜之人跟著遭殃!等我們一個個上法場的時候,你看誰會理你那一句‘秉公執(zhí)法’?!”
“鄭瑞……你……你荒謬!”徐恕氣壞了,他自小受父親教導,要秉持公正,依法行事,心中自然有一股正義凜然之氣,即便面對酷吏的誣蔑,也是據(jù)理力爭,擺事實講道理,秉持清者自清。
若是按照鄭瑞的意思,難道還要以牙還牙,酷吏誣蔑你,你便也去誣蔑他,這不就與那班酷吏一般了么?賊子意欲殺害你,你便先下手為強將其除之后快,那更是江湖草莽的習性,卻不是一個朝堂命官應該有的作為。若朝堂上下人人皆是如此,這天下便都成了一群烏合之眾的天下,如何還有公平正義可言呢?
“你既然沒什么好主意,那就聽我的,看看我能不能保住大家再說!”鄭瑞凜然道,“當然,你盡可放心,若是我以后犯了大罪,也不會求著你徇私,秉公處斷便是,鄭某人絕無半句怨言,更不會拿今日之事要挾于你!”
“鄭瑞,你當我是什么人!”徐恕再次被鄭瑞氣到了,好似自己是為了名聲才這般阻撓他似得。
鄭瑞卻不再理會他,只對嚴復道:“嚴兄,我們既然已經(jīng)得罪了郭威這伙人,自然沒有再回轉(zhuǎn)的余地,若是他們露了口風,傳到來俊臣耳中,我們估計也都活不成了,這廝必然想方設法的扣我們一頂謀反的帽子,這等罪名可是遺禍九族后代之事,所以我們必須謹慎處斷!”
嚴復神情肅穆的點頭道:“這個我自然明白!你就說吧,要我如何做?”
“嚴兄,今日你所帶來的官差,可都是信得過的?”
嚴復不假思索道:“都是我?guī)С鰜淼男』镒?,心性都是不差的,你且放心!?p> 鄭瑞點頭繼續(xù)道:“嚴捕頭,你今日接到蘇家小筑的仆人報案,說是有一伙賊人潛入蘇家為非作歹,并試圖控制蘇家,你帶人前來圍捕,卻遭到賊人的頑固抵抗,于是你們奮勇殺賊,搶救人質(zhì)。最后殺死賊首一人,賊人十個,重傷賊人五個,并成功保住了蘇家上下。經(jīng)審訊,這伙賊人是聽信了江湖術(shù)士之言,說蘇家是新來的江南巨賈,頗有資財,且盜之無人追究,故而那伙賊人起了貪念,竟然白日行江洋大盜之事,并傷及蘇家上下數(shù)十人,可謂罪行昭彰,且拒捕在后,意欲對官差行兇,可謂死有余辜。而那五個賊人則因傷勢過重不治身亡。至于官差們的受傷情況……嚴兄,你自己看著辦吧!”
嚴復會意道:“看來小伙子們要受點委屈了……不過,經(jīng)你這么一說,兄弟我可要搶了你的頭功了!”
“唉,我跟王三娘是無辜受累,被賊人誤傷了,幸得嚴捕頭出手相救,否則吾命休矣!”鄭瑞微微一笑道,“鄭某人這廂還要多謝嚴捕頭的救命之恩呢!”
“三娘也謝過嚴捕頭的救命之恩!”王三娘聽了鄭瑞的一番胡編亂造,立時開了笑顏,舉了舉受傷的手臂道,“我可以作證哦!”
這廂里三人商議完畢,不禁相視一笑,心中稍定。
徐恕看著他們那副‘狼狽為奸’的模樣忍不住大皺眉頭,卻又無可奈何。他若不管不顧的繼續(xù)固持己見,怕真是要害了他們。只是他心里始終不能認同鄭瑞的做法,他分明是在彎曲事實啊,恐怕那些酷吏在構(gòu)陷忠臣的時候也是這副德性吧!他今日當真是長見識了!
臨出門時,嚴復還是擔心的又問了一遍:“郭威既是來俊臣的忠犬,若突然失蹤了,難道他不會起疑?”
“放心。那郭威和他的一干手下都在這兒了,即便有漏網(wǎng)之魚,也拿不準那郭威是不是在這里出了事。即便那來俊臣有所懷疑,只要我們做得妥當,哪里能讓他拿捏住,畢竟那郭威也不過一個走狗,算不得來俊臣的心腹,他如今忙著對付朝中的相公們,哪里有時間為這點小事操心?”
聽了鄭瑞言之鑿鑿的安慰,嚴復終于下定了決心,他眼帶殺意的吩咐自己的心腹手下秘密處決了郭威等人,留下了幾個半死不活的賊人,連同郭威等十來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浩浩蕩蕩的帶回了州衙。
銅駝坊內(nèi)的鄉(xiāng)親們聽說州衙的官差們?yōu)槊癯?,成功圍捕了一伙殺人越貨的賊人,無不拍手稱快,夾道歡送嚴復等一干官差。嚴復等人也著實風光了一回。
徐恕再次確認了王三娘無事,便不再多言,也沒有跟著嚴復等人回州衙,而是獨自一人騎著馬走了。
望著徐恕有些蕭瑟的背影,王三娘心中涌起一股酸澀來,她不禁問鄭瑞道:“我們這么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鄭瑞亦目送著徐恕遠去,他答非所問的道:“這世上像他這樣的人太少了,所以就成了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