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靳方走了。
一份不長的退位詔書宣告這位在位八百年之久的帝王徹底退出了帝國的核心,消失不見。
天都城在短暫的平靜之后,便象水入沸油一般沸騰起來。新奇,渴望,恐慌,各種情緒集中暴發(fā),開始的時候是幾十人的聚會,后來發(fā)展到幾千人,上萬人的騷亂,最后直接變成了大規(guī)模的打砸搶燒。
任何人都清楚,這種亂象背后,是王子之間的權(quán)力爭斗。萬靳方一句“國事由幾位王子公主共同打理”,就讓原本有野心的和沒有野心的人都站在了一條起跑線上,大打出手那是在所難免的。
文官武將們整天忙著選邊站,相互拉扯,詆毀,金錢美女,功名權(quán)力,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而這其中最為奇葩的當(dāng)數(shù)巡城主官丁成忠,早上接到了大王子萬星云的手詔,任命他為天都城兵馬總管,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三王子萬星宇的詔書又到了,加官三級,接著萬星河和萬星芳,萬星菲的傳詔令先后到來,一個個比賽似的給他加官晉爵,目的只有一個,讓他出面制止不利于己方的騷亂。
可是這位丁主官把那些詔書掛在房中,帶著全部人馬族人住進(jìn)了原來的古相府即現(xiàn)在的邊王府,讓隨后親自上門找人的幾位王子公主撲了個空。
而他的兵馬嚴(yán)格駐守在邊王府范圍之內(nèi),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哪怕是面對面的騷亂,只要沒到邊王府這邊來,他們一概不管。
而那些試圖沖擊邊王府的人,無論大小身份,全部變成了肉餡,成了一群整日在邊界游蕩的黑犬的美食。
于是出現(xiàn)了非常奇怪的一幕,無論任何人,無論他們想干什么,只要臨近邊王府,都會自動繞開。邊王府就成了這坐巨大城池中唯一的一塊沒有硝煙的凈土。
“靈根,你怎么打算的?”戚飛霞放下手里的書,不安地問。
“沒有打算?!毙じ鶅簯醒笱蟮卣f。
這個問題他至少問了幾十遍,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樣??墒敲刻於加谐侵序}亂的線報進(jìn)來,他又不能不問。
自從萬靳方離開后,肖根兒著實難過了幾天,他感覺自己又變成孤獨一枝了??墒侨兆舆€得一天天過啊,在戚飛霞等人的不斷催促下,他才強打著精神巡視了一遍相府。這一看不打緊,還真把他給嚇著了。整個相府范圍之大,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如果說這里是一座獨立的城池都不過分。
桂沐良和白夢離各自帶了五千家兵過來,在相府中散開,根本就不夠用。好在丁成忠又帶了兩萬人的巡城兵進(jìn)駐,這才緩解了相府防衛(wèi)不足的問題。
相府原有的奴仆家人加在一起有七八千人之多,既然老國主有令,這些人一律被貶為奴,那就都得聽從肖根兒這位新主人的安排,是殺是剮聽天由命了。不過他們非常幸運,肖根兒根本就不是慣用奴婢的人,所以一句“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話還真讓那些人興奮了好一陣子。不過連一天都沒捱過,城中亂起,那些人又爭先恐后地跑回來了。肖根兒只得再來一句“原來干什么的,現(xiàn)在還干什么吧?!保鎸@些眼神中充滿期盼的人,他實在頭大如斗,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他的老師戚飛霞也成了他的私人秘書,府中大小事務(wù)全部推到他身上去,只要一得空,他就跑去看洛飛魚和秋楓等人操練兵士,比武斗趣,害得想找他痛罵一通的飛霞先生也徒呼奈何。
“老師,你作主吧,我全聽你的?!毙じ鶅赫酒鹕韥碛忠_溜。
戚飛霞雙目圓睜,啪的一拍桌子,怒道,“坐下!”
肖根兒打了個激靈,乖乖地坐下了。
戚飛霞是動了真怒,他雙手顫抖,指著肖根兒罵道,“我戚飛霞的門生,何曾有過你這種廢物!何曾有過!”他捶胸頓足,痛不欲生,“現(xiàn)在外面已經(jīng)亂成什么樣了?你還有心思整天泡在侍衛(wèi)那里看他們耍刀弄劍,你的心里倒底有沒有國家???有沒有?”
肖根兒見他如此惱怒,也不敢頂嘴,只能低頭認(rèn)罪,不過他還真的沒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國家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戚飛霞見他的樣子更加生氣,猛咳了幾口,“好,就算你心里沒有這個國家,可是現(xiàn)在你府上的人口快到五萬了,他們每天要吃,要喝,要錢花,這些東西都在哪里,你知道嗎?”
“???有這么多人了?”肖根兒是當(dāng)家不作主,當(dāng)然不知道了,聞言大驚。
戚飛霞從書案上抓起一本帳冊扔到他面前,“我是你的老師,不是你的管家,你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去吧!”
肖根兒剛把帳本抓在手里,卻見戚飛霞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嚇得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把面色慘白的戚飛霞抱在懷里,“師父,師父你怎么了?你可別嚇唬我啊,爺爺和奶奶不要我了,你要是再離開我,我……我可怎么辦啊?”他抱著戚飛霞嚎啕大哭起來。
戚飛霞狂喘了一會兒,虛弱地說道,“好了,我還死不了,但是……你要是每天讓我管這些事情,那……那師父我……可就離死不遠(yuǎn)了啊?!?p> 肖根兒小心地把這位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恭敬地跪在他腳下,“師父,您說吧,想讓我干什么我去干就行了,您可千萬別再嚇唬我了?!?p> 戚飛霞見他真情流露,嘆道,“靈根啊,這大到國家,小到一家,如何治理,道理都是相通的,為師教導(dǎo)了你這么久,你自己去做吧。我年紀(jì)大了,的確是幫不了你太多。”
肖根兒忙不迭地叩首道,“我知道了師父,您千萬別再動氣了?!?p> 反復(fù)安慰過逐漸回復(fù)平靜的戚飛霞,肖根兒打消了去找洛飛魚的念頭,傳令召開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家庭會議”。
會議只能在后堂舉行,因為來的人實在太多,前面的廳堂根本就放不下這么多人。這完全是因為他把處于最底層的管事都叫了過來。
肖根兒端坐上首,下面黑壓壓地或坐或站了足有五六百人。這讓他心里不停地打鼓,我的地盤雖然大,這么多管理人員,是不是需要精簡一下呢?
而下面的人卻是心思各異,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都在想,這位從來就不輕易露面的主人,這次要干什么?
戚飛霞鐵了心不出面,只把帳本給了他,肖根兒手里捧著厚厚的帳本,心里沉甸甸的十分沉重。
戚飛霞的賬目分類十分清楚,每一項收入支出也非常明白,一看就懂。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在收入一類中,只有固定的幾項,都是府中有職位的人由帝國財稅司拔付的薪資類收入,這些項目其實已經(jīng)處于停止的狀態(tài),因為肖根兒左右不靠,而財稅司也在幾位王子公主的你爭我奪中處于放假的狀態(tài),所以府中實際的收入是沒有的。
但是支出項目中卻是種類繁多,除去日常的生活必須的消費之外,單單是府上每日餐飲支出就高達(dá)十萬金,那些沒有了正常收入的人也在等著府里的補償,只是這一項加起來每月的固定支出就有一千多萬金,這還不算府中下人那些低得可憐的雜役費支出。這樣算下來,如果不指望帝國原有的補貼,每月固定支出至少要二千萬金以上,如此龐大的數(shù)目怎能不讓他發(fā)愁呢?先不要說有沒有錢,即使手中有足夠的錢可用,外面亂成一團(tuán),各種物資也沒辦法采購,府中人口眾多,很快就會坐吃山空了。
他第一次為錢發(fā)愁了。自己的那位國主爺爺甩袖子走了,一分錢也沒給他留,這可如何是好???
眾人見這位主人捧著一本厚厚的帳冊低頭發(fā)呆,一言不發(fā),大多數(shù)也都明白了為什么要叫大家來了,而這其中有一多半以上的人也正在為此事發(fā)愁呢。
發(fā)昏當(dāng)不了死,問題還得一項一項的解決,肖根兒揉了揉發(fā)麻的頭皮,把帳本扔到一邊,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現(xiàn)在外面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我們這口鍋里很快也就沒有粥了,今天把大家叫過來,就是要想一個萬全的辦法,避免我們這些人餓死在這里?!?p> 眾人一聽他的開場白如此沉重,都低下頭去。
“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我也是剛剛才看過府中的帳目。我現(xiàn)在一項一項的核實,咱們一項一頂?shù)慕鉀Q。”他拿過一本小冊子,用筆在上面劃了一陣子,開始點名了。
“老丁!”他第一個點到的就是帶了兩萬巡城兵進(jìn)駐的丁成忠。
“王爺,末將在呢?!倍〕芍覐娜巳褐凶吡顺鰜怼?p> “老丁,你告訴我,你那里的支出情況怎么樣?”
丁成忠拱手道,“回王爺,我?guī)淼膬扇f人馬各自都有一年的頭餉,只是日常物資不是很充足,但是支撐一年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