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根兒把手里的百元鈔晃了晃，“她給過了。”
“那是施舍給你的，不算數(shù)?！迸永谝巫由?，“來吧，我?guī)湍惆杨^剪了，不要錢的?！?p> 肖根兒猶豫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沒有動(dòng)，女子拿起剪刀嚓嚓幾下就把他齊腰的長發(fā)剪了下來，“一個(gè)男人，留這么長的頭發(fā)干什么?。俊?p> 肖根兒沒有做聲，呆呆地看著鏡子中自己的樣子，漸漸從原始野人回歸現(xiàn)代。
女子有些癡迷地?fù)崦蔚酶筛蓛魞舻哪?，“看不出來，你長得這么俊，怎么就要了飯了呢？”
肖根兒咧了咧嘴，“大姐，我不是要飯的?！?p> 女子呵呵笑了起來，托起他身上碎成條的衣服，“這種衣服，還能穿嗎？”
肖根兒沒有接他的話，他的眼睛停留在墻上的掛歷上面，2054年3月。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又開始飄了。
四十年了嗎？他喃喃自語著，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女子被躺在地上不停嘀嘀咕咕地說話的肖根兒嚇得渾身發(fā)抖，“喂，小花子，你沒事兒吧，你可不能死在我這里啊……！”
“大姐，你拉我一把，我死不了的?！毙じ鶅嘿M(fèi)力地伸出手來。
女子把他拉起來扶到沙發(fā)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兄弟，你說什么四十年?。俊?p> 肖根兒搖了搖頭，“大姐，你就把我當(dāng)成要飯的吧，我現(xiàn)在都快餓瘋了?！?p> 女子愣了愣，抿嘴一笑，“我還從來有對要飯的這么好過呢?！?，說著拿起手機(jī)拔通了一個(gè)號碼，“喂，我是四海美發(fā)店，給我送一斤餃子，一斤紅燒肉，再來……”，女子看了看肖根兒，見他沒有什么反應(yīng)，放下了電話走進(jìn)里屋，拿了一套半新的衣服遞給他，“去吧，到里面把它換上?！?p> 肖根兒有些不好意思，女子冷著臉說，“反正你要是不穿我也打算扔了的，看著心煩?！?p> 肖根兒拿著衣服來到里面的一間隔斷里，把自己身上的破布條脫下來扔到一邊，換上手里的衣服，有點(diǎn)寬大，但還算可以，能穿。
女子直勾勾地看著煥然一新的肖根兒，嘴巴張得老大。肖根兒的全部精力都被擺在桌子上面的豐盛大餐所吸引，坐在桌子前埋頭大嚼起來。
當(dāng)真是風(fēng)卷殘?jiān)?，轉(zhuǎn)眼間盤子碗都見了底，女子吃吃地問，“吃飽了嗎？還要嗎？”
肖根兒拍了拍肚皮，雖然還有沒吃飽，但是也只能見好就收了，“好了，謝謝你！”
女子把盤和碗收起來放到一邊，坐在肖根兒身邊，扇了扇鼻子，皺著眉頭說，“你身上的味兒太大了，去洗個(gè)澡吧?！?p> 肖根兒把那一百元鈔票放到桌子上，“大姐，這是我全部的資產(chǎn)了，都給你吧，我知道不夠，以后我還你?！?p> 女子把那張皺皺巴巴的鈔票塞到他手里說，“你就別再矯情了，我不缺這一百塊錢?！?p> 肖根兒見她是真心不想收，就不再堅(jiān)持，把錢收進(jìn)口袋里問，“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愣了愣，笑著說，“你還真想還給我?。课医欣枨锲G，別人都叫我大艷，你叫我艷姐也行?！?p> “艷姐，謝謝你！”肖根兒誠懇地說。
“謝？”黎秋艷撇了撇嘴，“那你就記住我對你的好吧，以后一塊還我?！闭f著站起身來，打開抽屜，從里面抽出幾張百元大鈔，猶豫了一下，干脆把那一疊錢都放到他手里，“都給你了?！?p> 肖根兒忙推開那疊錢，“艷姐，我不需要這么多錢。”
黎秋艷強(qiáng)行把錢塞進(jìn)他口袋里，“這東西對你有用，對我就沒用了?！彼淠刈谏嘲l(fā)上，眼神空洞，“你穿的這身衣服，是我男人的，前天他和我店里的女服務(wù)員跑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干了，回老家去或者……”，她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兄弟，你跟我回家吧，洗個(gè)澡再說，就你這身味兒，去哪兒都不受歡迎?！?p> 肖根兒猶豫一下，“艷姐，不方便吧？”
黎秋艷瞪了他一眼，“怕我吃了你啊？”，說完拉起他向后面走。
從后面的樓梯上了二樓，黎秋艷把他帶進(jìn)屋子，扔給他一套浴衣，把他推進(jìn)了浴室。她自己坐在零亂的沙發(fā)上發(fā)呆。
肖根兒褪盡了身上的汗泥，一身輕松，從浴室里走出來時(shí)，發(fā)現(xiàn)客廳零亂依舊，黎秋艷并不在那里。側(cè)耳細(xì)聽，旁邊的臥室里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姐，你沒事兒吧？”肖根兒站在門邊問。
“滾！別來煩我！”里面?zhèn)鱽砝枨锲G暴怒的聲音。
肖根兒搖了搖頭，“姐，我把衣服放沙發(fā)上了?！闭f著脫下身上的浴衣，穿上之前的那套衣服，正準(zhǔn)備出門，披頭散發(fā)的黎秋艷打開臥室的門沖了出來，她紅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肖根兒，“你去哪兒?。俊?p> 肖根兒站在門口沒有說話。
“你還有地方可去嗎？”
肖根兒還是沒有說話。
“你會(huì)喝酒嗎？”黎秋艷從廚柜里拿出半瓶二鍋頭，拉過肖根兒坐在沙發(fā)上，倒了滿滿兩杯，遞給肖根兒一杯，自己拿起另一杯一飲而盡，因?yàn)楹鹊锰?，有一半酒都被她吐了出來，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著?p> “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好……他從一個(gè)窮光蛋開始我就跟著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錢了，為什么他就跟別的女人跑了？為什么啊……”黎秋艷淚如泉涌，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復(fù)著為什么，越哭越傷心。
肖根兒安靜坐在那里，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這又是一出貧賤相隨富貴分的古老戲碼，無所謂誰對誰錯(cuò)，只能說命該如此。
黎秋艷嗚嗚咽咽地哭了足足有兩個(gè)小時(shí)，才止住了悲傷，從肖根兒懷里坐直身子，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把你的衣服都弄臟了。”
肖根兒仔細(xì)地端詳了她一陣子，這個(gè)女人雖然稍稍有些發(fā)福，但是身材和相貎絕對算得上上佳，于是說道，“艷姐，你何必為一個(gè)背叛你的人這么傷心呢？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p> 黎秋艷看了他一眼，“你不懂的?！?，站起身來說，“你就在沙發(fā)上睡吧，我回房間去了?！保膊淮鶅夯卮?，打開臥室的門“呯”地一聲關(guān)上了。
肖根兒把上衣脫下來放到衣服架上，拉過地上的一條毛毯蓋在身上，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臥室里低低的哭泣聲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肖根兒的夢中都是女子的哭聲。不知何時(shí)，哭聲停止了，世界都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