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賣了鵝,湘燕手頭上有了一些積攢,她要實現(xiàn)心中一個小小然而又懷揣太久太久的愿望——回湖南老家看望父母。
她要帶著孩子們一起回去,去看看從未見過面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表姐們!
十二年了,她太多次想回家啊,都因路途遙遠且手頭緊張而不能成行。
每當過年她都要打電話給哥哥,詢問父母的身體狀況。她不敢直接和父母通話,一是怕激起父母過度傷心;二是自己苦不堪言的日子讓她不知如何和父母說,恐怕話沒出口喉嚨就被哽住了。她只讓哥哥轉(zhuǎn)告父母說自己一切都好。
當初和家平談戀愛的時候,父母就攔著不同意,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怎么還要嫁個和自己一樣窮的人家,而且路途又遙遠!湘燕沒有聽父母的勸,一意孤行嫁給了家平。
湘燕想,當時肯定讓父母傷透了心!現(xiàn)在她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飛到父母的身邊,向他們賠罪請求原諒!
雨虹也要跟著去,湘燕答應了。
對于楊偉強介紹他的朋友來買自己家的鵝并且出這么高的價錢,湘燕心里特別感激,臨行前她還要跟楊偉強做個解釋,本來她想去廠子里找楊偉強的,看到他在水庫邊上垂釣,于是就從果園里下來了。
湘燕的突然出現(xiàn)讓謝潤生很尷尬但更驚喜,他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湘燕看,那眼神一點也不亞于“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時賈寶玉看林黛玉那會的眼神。
楊偉強用腳撩了他一下,然后又用眼光剜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這么看人!
謝潤生突然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眼睛左躲右閃的把視線轉(zhuǎn)移到水庫上,還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很紳士的架勢來,楊偉強看了禁不住在心里偷笑。湘燕見他們倆的表情怪怪的,好像還是沖著自己似的,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湘燕有事是吧?”楊偉強微笑著問道。
“嗯!有件重要的事跟你說?!毕嫜嗾f。
“重要的事?”兩位男人臉上的神情突然慎重起來。
“湘燕別著急,什么事情都會有辦法解決的。”謝潤生安慰道。
見謝潤生急的樣子,楊偉強心里挺別扭的,關(guān)切地對湘燕說:“重要到什么程度?慢慢地說?!?p> 湘燕看了看謝潤生,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
楊偉強得意了,說道:“謝大哥和我是好兄弟,我們之間不分你我,放心說吧,不必介意!”
湘燕帶著歉意向謝潤生微笑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臉向楊偉強誠懇而抱歉地說道:“楊廠長,本來我想著先還一部分錢給你的,因為太久沒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父母,所以你的錢我還得拖一段時間才能還你,行吧?”
“咳!還以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兩個男人相視一笑,松了口氣。
不過湘燕時刻都把誠實守信放在心里讓兩位長期居身生意場見慣了背信棄義現(xiàn)象的老板很是佩服,但同時讓楊偉強覺得有一些失落,他想湘燕為什么跟自己這么客氣呢,這些錢她就是不還他也不會在乎的!但他不敢這么明說,他想這么說肯定會傷害湘燕的自尊心的。
“哈哈!”這時謝潤生發(fā)出了兩聲很刺耳的笑聲。
楊偉強明白他在嘲笑自己,意思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此時的他已無心與之較勁,正兒八經(jīng)地說道:“湘燕看你急的,這些錢我不等著用的,就是下回賣了鵝也不必急著還我。果樹長大長高了,得買抽水、打蟲等設(shè)備了,把果園管理好才是最重要的。等果樹掛果有了好收成才還我的那些錢都不打緊的!湘燕啊,還錢是小事,回家看父母是大事!很久沒回家了是吧?”
楊偉強的一片誠心讓湘燕很感激,她很愧疚地說:“十二年了!”
“十二年?也就是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過家?”楊偉強驚訝地反問道。
“嗯!”湘燕低聲應道。
十二年對于離別的親人來說是多么漫長的歲月??!都說百善孝為先,楊偉強這個大孝子,突然感到一陣心酸,但他很理解湘燕,他知道湘燕不是不孝敬父母,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生活的處境讓她舉步維艱。于是說道:“應該回去看看了!準備什么時候出發(fā)?”
“明天一早就啟程。”湘燕已迫不及待了。
“那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你們到城里坐車?!睏顐娝斓卣f。
湘燕卻有些別扭,拒絕道:“不用不用!家平他不回,我和孩子們回。”
楊偉強知道湘燕怕那些貧嘴薄舌的人說閑話和家平的介意,苦笑道:“你呀,把我當老虎啦!我有事要到城里一趟,順便拉你們出去行了吧!”
湘燕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謝潤生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楊偉強得意的樣子,心里嫉妒地說道:“又讓這小子找到借口討好湘燕了!”在他的心里能幫助湘燕也是一種榮幸和快樂。
一坐上車,踏上回家的路,湘燕這個忙里偷閑的人不由得心潮起伏,往事歷歷浮現(xiàn)在眼前。
十二年前的春節(jié)前幾天,她充滿著喜悅帶著家平回家見父母,想順便把結(jié)婚手續(xù)辦了。
剛到家的那陣子,父母看著家平長得還算帥氣,而且又有禮貌,甚是歡喜,熱情地招呼著。經(jīng)過盤問、交談,母親慢慢開始冷落家平,原因是他家又窮又遠又山,自己的女兒長得如此水靈,在本地隨便都可以找個比家平家境好十倍的人家。
父親是個老實巴交同時又是沒主見的人,他摻和著老伴共同反對這門親事。
家平感到非常的沮喪,沒法子,只好想著打道回府。
湘燕覺得父母思想觀念也太庸俗陳舊了,就耐心地跟他們說道:“家平人挺好的,只是家里窮了點。我們還年輕,只要勤快干活,生活會改善的?!?p> 母親卻說:“在那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再勤快也只能種些田土,還有什么事情好做?你呀,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媽會托人幫你找個縣城住的,就是在街邊擺個小攤子都比那山旮旯強多了?!?p> 湘燕沒法說服父母,就偷偷翻箱倒柜拿了戶口本和家平辦理了結(jié)婚手續(xù)。臨走時,她流著眼淚對哥哥嫂嫂說:“哥、嫂,我真的喜歡家平!我已和他辦理了結(jié)婚手續(xù),以后爸媽就交給你們了,等他們氣過了我會回來看望他們的!”
湘燕哥見家平人還誠實穩(wěn)重,就對妹妹說:“放心吧,家里有我和你嫂呢!離家這么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回家看看?!?p> 就這樣湘燕沒有跟父母道別就靜悄悄地跟家平回了廣西老家。
“唉,這一走就是十二年吶!”湘燕望著車外一掠而過的景色感嘆著,她想,爸媽的怨氣也許早就化為深深的思念與憂傷了!自從自己為人母親后,開始真正體會到“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的含義了,爸媽當時也是為自己好啊。
日夜兼程花了一天多的時間,七轉(zhuǎn)八拐的換了好幾趟車,湘燕和孩子們終于到家了。家鄉(xiāng)的變化很大,家里的房子也改建了,但湘燕還是一下找到了自己的家,因為家門口她親手種的那棵黃皮果樹還在,枝繁葉茂的,樹頂上還留掛著好幾串夠不著手的黃皮果呢!
聽到門外有孩子們的吵雜聲,屋里走出一個老太婆,湘燕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迫切想見到的母親,她比以前老多了,也比以前瘦了些,頭發(fā)已斑白。湘燕鼻子一酸,眼睛一熱,哽咽地叫了聲:“媽!”
老太婆一下沒反應過來,微瞇著眼睛端詳著眼前這個又黑又瘦的女人,半天才半信半疑地說:“你是湘燕?我的燕子!”
湘燕上前摟住母親不停地叫著:“媽,是我!媽……”
母女倆哭成了淚人。
母親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十二年啦,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咋就這么忍心這么久都不回家啊……”
這時,湘燕的父親也尋聲從家里跨了出來,凝視著女兒,激動得不知說什么。
湘燕親切地叫道:“爸!”
老人家顫動著喉嚨應道:“嗯!”
侄兒侄女也從家里走了出來,大家相擁著進了屋。
進了屋里,湘燕首先讓孩子們認了外公外婆,孩子們都爭先恐后地叫著:“外公、外婆。”
兩位老人被叫得眉開眼笑,什么憂傷什么怨氣一掃而光。他們也把孫子孫女叫到湘燕跟前認了姑姑。
喝過茶水吃過了東西,孩子們都到外面玩去了。
湘燕和父母嘮嗑起來,母親關(guān)切地問:“怎么變得這么黑這么瘦啊?累壞了吧?”
湘燕不以為然地笑笑,說道:“當農(nóng)民的誰不黑?。 ?p> 父親問:“家平怎么沒回來?還在廣東打工嗎?”
湘燕說:“他守果園哩!”
父親又問:“幫人家守果園啊?”
湘燕笑道:“自家的!”
母親說:“沒聽說他們家有果園啊?!?p> 湘燕把圍建果園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兩位老人,母親心疼地責怪道:“我說嘛,怎么會這么黑這么瘦!”
……
這時,一群孩子玩?;貋砹?,母親問:“志杰和雨虹怎么一樣高,像雙胞胎生的一樣。”
湘燕指著雨虹說這是志杰叔的孩子,但沒有把其他情況告訴母親,怕她老人家又擔心自己苦著。
父親又問道:“果園有多少畝?種什么果?”
志杰聽了大聲搶答道:“還沒果子呢,但有好多好多的鵝。”說完還學著鵝的叫聲,惹得大家都笑了。
就要吃晚飯了,湘燕見嫂子還沒回來,就擔心地問母親:“嫂在地里干活怎么這么晚還沒回來?。俊?p> 母親高興地說:“她和你哥在飯店打工哩,每天都是吃過晚飯才回來的?!?p> “哥不去廣東打工啦?”湘燕興奮地問道。
“早就不去廣東打工啦!你呀嫁去老遠的地方,如果你哥還去老遠的地方打工,我和你爸這兩把老骨頭那可真的夠賤的嘍!”
湘燕一邊愧疚地聽著母親叨登一邊琢磨著哥嫂到底在哪里打工。
不一會,哥騎著摩托車回來了,后面搭著嫂子。
湘燕迎了出去:“哥、嫂!”
哥哥嫂嫂高興地說:“回來啦!”
湘燕問:“幫誰打工啊那么好,還管一日三餐!”
哥說:“不就慧娟那里嗎!她開了家‘農(nóng)家樂’,生意可好啦,平時客人絡(luò)繹不絕,周末時更是熱鬧得不可開交。她還時常向我問起你呢!”
湘燕聽了高興得不得了,說:“是嗎?她在哪里開‘農(nóng)家樂’???”
哥告訴湘燕:“她嫁到了夏溪村,開始她老公也是和我一起去廣東打工的,后來她家門前修了一條二級路,她就在自家房子里開了間路邊飯店,生意很紅火,就把老公叫了回來,干了幾年,賺到了錢。后來他們又把飯店升級到住宿、旅游、餐飲于一體的‘農(nóng)家樂’,還請我和你嫂幫她打工,工錢不比去廣東打工少哩。搞得真的很不錯,你去看看!”
湘燕很興奮,說:“我一定去,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