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這群飛行員們返回巫家壩機場時，第七隊駐地的門口已經(jīng)是人聲鼎沸。雖然今天的空戰(zhàn)有一個非常失敗的開始，但在渴望勝利的人民看來，勝利的結(jié)局可以掩蓋一切過錯——至少他們并沒有看到被毀滅在跑道上的那兩架戰(zhàn)機和里面的飛行員。
人們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大聲討論今天空戰(zhàn)時的細節(jié)，尤其是趙鷹今天在昆明上空的表現(xiàn)，更是讓他們痛快無比?？吹椒絿[云他們出現(xiàn)在面前的時候，捧著各種慰問品的老人們紛紛涌了上來，其中為首的那位白發(fā)老人顫巍巍地在酒杯里注滿米酒，舉到第七隊副隊長楊賜面前（這時中隊長張孤帆已經(jīng)被召到前線指揮部匯報情況），用最大的聲音說道：“壯士殺賊而回，保一方國土百姓平安。。。。。?！?p> 他正還要絮絮叨叨地說下去，身后的年輕人們已經(jīng)不耐煩地喊道：“老爺子！你還是快點吧，一會兒KM市的慰問團來了，就沒我們村什么事了！”
看來這位老人是巫家壩機場附近溪頭村里的長者，所以才會由他來敬酒祝捷，也是由于距離第七隊駐地最近的緣故，這些看慣了空軍飛機起落的村民們甚至比昆明各屆紳士小姐們還要來的更快，只聽人群中另一位老人訓(xùn)斥著那些插嘴的年輕人道：“你們懂什么！當(dāng)年馬伏波也是這么出征的！這是戰(zhàn)禮，知道嗎？”
楊賜恭恭敬敬地接過白發(fā)老人捧過來的米酒，揚脖一飲而盡，人群中又走出兩名十七八歲的少女，她們穿著當(dāng)?shù)厣拾邤痰耐林b，其中一位手里捧著香花，另一位則捧著果品，然后把這些東西獻到楊賜懷里。楊賜知道，以往迎接軍隊凱旋而回時，人們都會送上美酒、香花和果品，但他卻沒想到，在今天這種并不算完全勝利的空戰(zhàn)后，第七中隊居然也能得到這種待遇。或許，人們渴望勝利已經(jīng)太久太迫切，哪怕是一種微不足道的勝利，也能讓他們對取得勝利的士兵們感激無比。
這時人群中有人滿懷希望地問道：“官長，這次我們把東洋人打敗了，以后他們就再也不敢來了吧？”
聽到這句話，楊賜嘴邊不由得露出苦笑，這句話，他已經(jīng)聽過太多次。人們總是對空軍抱有太大的期望——這種期望有時候甚至完全惘顧現(xiàn)實，就拿今天的空戰(zhàn)來講，日機被擊落四架，而第七隊兩架戰(zhàn)機被擊毀在跑道，陣亡兩名飛行員，一架在空戰(zhàn)中被擊落，飛行員跳傘。從損失數(shù)字上來看，這或許可以說是一次勝利，但從現(xiàn)實情況來分析，只要是頭腦稍微清醒的人就知道，日軍損失的飛機和飛行員的補充效率要遠遠超過中國空軍，這種消耗無異于失敗。
但楊賜當(dāng)然不會說這些情況——他絕不能對民眾說出喪氣的話，他只是笑著大聲說道：“他們還會來的，直到我們把這些雜種全部都給打下來！”人群中立刻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這些鄉(xiāng)民們并不關(guān)心這些所謂的戰(zhàn)略和數(shù)據(jù)，他們要的只是勝利而已。
這時KM市的慰問團們也趕到了巫家壩機場，方嘯云在人群中老遠就看到了林靈和胡心枚，他急忙跑過去對林靈說道：“快去宿舍陪你哥哥說說話，他今天出了點事情。。?！?p> 林靈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她顫聲問道：“他受傷了嗎？”在今天的空戰(zhàn)中，林靈一直都在提心吊膽，雖然她只能在地面上看著瞬息萬變的空戰(zhàn)場面，但卻一直都仿佛自己在天上飛來飛去一樣，生怕自己的哥哥會出什么事情。
方嘯云搖頭說道：“他今天跳傘了，雖然沒有受什么傷，可是心情卻很不好，我和長楓勸了好幾次都沒用，或許你去勸勸會有用。。?！?p> 林漠今天剛升空，那架倒霉的伊－15的發(fā)動機就發(fā)生了故障，速度根本就加不上來，本來伊－15的空速相對于九六艦戰(zhàn)就緩慢，這么一來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雖然林漠拼命躲閃規(guī)避，但在兩架日機的夾擊下，還是被擊落最后只得跳傘。雖然包括中隊長張孤帆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告訴他，這決不是你的錯，這是飛機的緣故，但看著自己的戰(zhàn)機墜毀卻依然讓林漠甚至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聽到方嘯云的話，林靈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在她看來，雖然被擊中跳傘是件不好的事情，也總比受傷要好得多，雖然不久后她會明白這是個多么錯誤的想法，但現(xiàn)在她卻覺得是死去的父母在保佑哥哥。她連忙點了點頭，對方嘯云說道：“那我馬上就過去?！闭f著，她飛快地往飛行員宿舍那邊跑去。
方嘯云望著林靈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這時身后一個聲音笑著說道：“取得勝利，還要唉聲嘆氣，那日本人豈不是要自殺了？”
方嘯云回頭望去，只見胡心枚巧笑著站在身后，她穿著寶藍色的裙子，胸口還別著在筧橋航校時得到的那位紀念章，看來今天她是特意把自己當(dāng)成空軍的一員來慶祝勝利，而不是作為民眾來參加祝捷。
方嘯云凝目望著胡心枚，可能是由于工作壓力的緣故，最近她瘦了很多，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更加顯得深邃，甚至有點淡淡的憂郁，不過今天方嘯云在她眼中看到的卻全是喜悅，只聽胡心枚又笑著說道：“你知道嗎？今天我在家里房頂上看到你了！”
這時邊上的趙鷹和陸長楓兩人也都識趣地自動走在，方嘯云和胡心枚避開那些噪雜的慰問人群和機場工作人員，沿著維修廠附近寂靜的小路慢慢地走著，方嘯云牽著胡心枚的手，說道：“你真的看到我了？”
胡心枚一邊替方嘯云摘下還穿在身上的飛行夾克，一邊說道：“怎么現(xiàn)在還穿這個，下飛機就應(yīng)該脫掉的。。。是啊，今天空戰(zhàn)的時候，我看見你飛到昆明上面來的，那時候，我就在我家樓頂上看著。。。”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當(dāng)時我的朋友們可羨慕我了，她們都說你是最棒的。。。看到你用手槍把那家伙打死的時候，你猜她們說你是誰嗎？”
方嘯云還是沒有說破那其實是趙鷹，他淡淡地說道：“她們說什么？”
胡心枚低聲說道：“她們說你是空中趙子龍，不過今天我也差點被你嚇死。。?！?p> 方嘯云忍不住有點好笑，他問道：“為什么要嚇死？”
胡心枚哼了一聲，說道：“你差點死了，自己還不知道？我可不想你就這么死掉，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沒過呢！”
向來就敢說敢做的胡心枚一點倒不怕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聽到這里，方嘯云卻只有暗暗嘆氣，他苦笑著說道：“可那是趙鷹，不是我，我今天根本就沒有升空?！?p> “??？”胡心枚臉紅了紅，想不到居然認錯了戰(zhàn)機——幸好剛才沒有在人多的地方說出來，她連忙大聲斥道：“不管是不是你，以后你都要小心點，知道嗎？”
方嘯云望著胡心枚秀麗的臉龐，忽然心里升起一種難以言名的情緒——如果今天不是陳懷英搶先登上戰(zhàn)機，說不定死的就是自己，那現(xiàn)在，胡心枚可能已經(jīng)傷心欲絕了吧？胡心枚看見方嘯云呆呆地想著事情，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問道：“你想什么呢？”
方嘯云嘆了一口氣，把今天的事情詳細地對胡心枚說了一遍，最后他說道：“你知道嗎？陳懷英少尉可能是我們中隊最好的飛行員。。。可他現(xiàn)在卻這么像條蟲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在地上，可他本來應(yīng)該是一只鷹！”
他越說越大聲，最后幾乎是在大聲喊道：“還有戰(zhàn)鋒，也被炸死在跑道上，他們本來都是最好的飛行員，可現(xiàn)在卻毫無價值地死在地面上!”
胡心枚拉起方嘯云微微發(fā)顫的右手，低聲說道：“這是戰(zhàn)爭，總是會發(fā)生這些事情的，或許，我只有期盼你不要遇到這種事情。。?！?p> 方嘯云眼中燃燒著灼熱的火焰，他一字字地說道：“但我決不會被日本人打敗的！”
望著方嘯云又是驕傲又是兇狠的神情，胡心枚的心頭不自禁一顫，她忽然覺得，眼前這位年輕的飛行員，或許會戰(zhàn)死，但卻永遠都不會有人能擊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