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游俠兒
孟覺曉很想看看，這個周致玄口中干過翰林院編修的大才，究竟會怎么來回答這個問題。但見蒙先豪久久沉思不語，表情凝重但并不覺得不正常，也沒覺得他有什么被難住后生氣的前兆。
“此處，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取舍！”這是蒙先豪沉思許久之后面色坦然給出的答案，孟覺曉聽頓覺如高山在前，肅然起敬。人這一輩子，最常說的就是三個字“不知道”，但是有時候最難說出口的，也還是這三個字“不知道。”
面對自己的學(xué)生??！蒙先豪面不改色的說出了“不知道”三個字，孟覺曉突然覺得自己看懂了眼前的這位大儒?；蛟S只有真正做學(xué)問的人，或許只有蒙先豪這樣的，才能在這種場合下說出這三個字吧？
“好一個粗通《論語》，能于此不顯眼處有此見解，可見你讀書之仔細(xì)?！泵上群劳蝗恍α似饋?，面露得意道：“周兄當(dāng)真是送了某一份大禮，哈哈哈！”
“先生過獎了！學(xué)生此刻明白周先生送我來此處讀書的意思了?！泵嫌X曉在盛贊之前，不敢倨傲，反而恭敬的回答了這么一句。
蒙先豪聽了不禁好奇笑問：“何解？”
孟覺曉恭敬的答道：“周先生讓學(xué)生追隨先生，不但是要做學(xué)問，還要學(xué)先生的為人。”
這句話讓蒙先豪沉默了，低著有慢慢的走回到書桌之前，無意識的擺弄著一本書。好一會才低聲嘆息道：“當(dāng)年某托病還鄉(xiāng)之時，周兄曾力勸某留下，某還笑他迷戀權(quán)勢。嘿嘿，今天看來，倒是某沒能看懂周兄的一片苦心。”
說著蒙先豪突然笑道：“如果將來你做了官，時奉朝中權(quán)臣當(dāng)?shù)溃銜绾螒?yīng)對？”
孟覺曉稍微想了想，毫無保留的說出心里話道：“學(xué)生會努力保護(hù)好自己，留著有用之身等待一個機會。”
“圣上圣明，你待如何？圣上昏聵，你又待如何？”蒙先豪連續(xù)追問，語氣也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孟覺曉站在蒙先豪的面前，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坦蕩感，有一種說真話的愉快。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作答。
“圣上生命，在外則照拂一番黎民，在內(nèi)則竭力做好分內(nèi)的事情，君有誤則進(jìn)言諫之。”說到這，孟覺曉沉思了一番，好久才低聲嘆息道：“如圣上昏聵，在外則竭力歸內(nèi)，在內(nèi)則以誘導(dǎo)為主，投圣上所好，待權(quán)柄在握再言其他?！?p> 這個答案讓蒙先豪聽的是目瞪口呆，這個答案與他的人生理念相去甚遠(yuǎn)。蒙先豪是一個不會輕易否定他人的人，不敢認(rèn)同卻又隱隱覺得孟覺曉這番話是有道理的。還鄉(xiāng)教書這兩年，蒙先豪曾徹底的反省過自己在朝中的得失。離開了，確實能眼不見心不煩，但是看不見，并不等于不存在。離開，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蛟S周致玄說的才是對的，“留下，就有希望。離開，則是逃避?！?p> 蒙先豪久久不語，末了無力的轉(zhuǎn)身一手按住書桌上，一手輕輕揮了揮示意孟覺曉離開。孟覺曉不知道一番談話最后是這個結(jié)局，蒙先豪背對著他，卻依舊恭敬的拱手道：“學(xué)生告退！”
出了書房，孟覺曉往回走，一路上仔細(xì)的想自己說的話，發(fā)覺沒有任何一句是假話，孟覺曉便也坦然了。對待蒙先豪這樣的人，跟他說假話會覺得虧心的。
從書院到住所，不過兩里地。走回去慢一點也就是十分鐘以內(nèi)的事情。一路之上要穿過一條繁華的街道，行至一處酒樓前，突然一陣喧嘩，酒樓里一個人從二樓上摔了下來，正落在孟覺曉的面前。
孟覺曉被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一步，這時又見樓生躍出一名漢子，身形矯健，五米左右的二樓上跳下來，竟然毫無異常，穩(wěn)穩(wěn)的站定于酒樓之前。
此人身材與莊小六相仿，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在一米七出頭，站在酒樓門口那漢子抬手一指酒樓大門對著里頭喊道：“賊廝鳥，莫道你們?nèi)硕嘈斉铝耍瑯巧险共婚_手腳，帶了卵子的便下來與小爺廝打?！?p> 仔細(xì)看看這漢子，但見他頭發(fā)散亂，嘴角淤青，面色狼狽卻氣勢不減。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這漢子聲音洪亮的又罵道：“禿頭三，怎么在里頭做起了縮頭烏龜？小爺在此等你，怎么怕了小爺么？怕了便給小爺滾出這條街，日后莫叫小爺撞上，撞見一回打一回?！?p> 酒樓內(nèi)有一沙啞的聲音響起道：“兄弟們抄家伙，廢了方浪那廝?！?p> 話音剛落，樓里沖出來七八個潑皮，人人手里不是棍棒便是板凳，拖在最后的手拎一把尖刀，看著像是殺豬用的。
跟在孟覺曉身后的莊小六見狀，立刻上前擋在孟覺曉身前。街上行人一陣雞飛狗跳，頓時散出一片空地來。但見那叫方浪的漢子一彎腰一抬手，一塊青磚飛了出去，正中酒樓出來的一名潑皮面上，哎喲一聲捂著臉倒下后，方浪一轉(zhuǎn)身從街邊的一家小吃攤上撈起一條板凳，雖然只有一個人，卻毫不畏懼的迎了上去。
這一頓打，一點都不精彩，可以說完全是一場爛仗。方浪手里一條長凳使發(fā)掄圓了，沖在最前的一名潑皮躲都沒機會躲便挨了一下狠的，直接摔倒在一邊。幾乎同時，方浪的肩膀上也挨了一下棍棒，被打的身子一歪。
這廝倒是個狠角色，吃了一下卻也不肯退后，手抓長凳一腿往前一掄，前方七八人竟然紛紛躲避，大有無人敢上前之勢頭！
這時最后出來的手拎尖刀的禿頭那破鑼嗓子又喊：“并肩子上，滅了這廝。爺爺請客，吃醉春樓?！?p> 一干潑皮復(fù)又上來，方浪看著獨木難支，卻依舊不肯退后，幾次被棍棒砸中，卻每次板凳下去便能打翻一個，端的一個“狠”字了得。見方浪勇猛，余下三五個潑皮不敢再上，只是虛張聲勢的手舞棍棒。
那禿頭怪叫一聲，趁方浪一個踉蹌之際，手里尖刀扎來。眼看方浪力氣沒了，想躲又躲不掉這便要血濺當(dāng)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