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天前的大紅色喜氣洋洋,縈繞在上官府,花團簇擁的綢布高高懸掛在門楣之上,喜字燈籠掛了一路,這樣的景象,她未曾忘記過。
然,她如今看到的,是另一種顏色。
白色,素白,死白,門楣之上的紅色綢布換成了白色。朱漆大門緊閉著,除了門前偶爾走動的行人,這座府邸,像是雜草一般突兀的存在。
她微微怔了怔,還是從容走向前去,小手覆上雄獅金銅色的門把,叩響了門。
叩叩叩……
她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心似乎跳到了喉嚨,再等待不了。
叩叩叩……
開門啊,誰能夠來,為她開開門……
“姑娘,別敲了?!?p> 一位買菜回家的大娘,終于看不過去了,拍拍琥珀的肩膀,輕聲說道。
“這里不是宰相府嗎?我要找人?!边B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要隱藏身份,琥珀盯著大娘的眼睛,心情焦慮萬分。
就算爺爺不在府邸,堂堂宰相府,哪里會連一兩個門仆都消失無蹤?
“你再敲門,也不會有人應(yīng)你的——”大娘的目光,鎖住這緊閉的朱漆大門,然后,毫無情緒的目光緩緩的,緩緩地,停留在琥珀的身上。“人都死光了?!?p> 她昏睡的短短的三日之內(nèi),發(fā)生了太多太多事。
新婚日,睿王府不見嫁娶儀仗,派人前來詢問老宰相,卻不知,宰相府關(guān)閉大門,靜謐的毫無聲響。
推門而入的侍衛(wèi),這才看到全府上下,所有人都中了毒藥。
無人生還。
天黑了。
推開后門,一抹纖細身影,漸漸融入了黑夜的顏色,她走入大廳,烏黑一片,沒有咂舌丫鬟在說話。
她走過書房,把耳朵貼在冰冷門板上,沒有爺爺邊翻書邊咳嗽聲。
她經(jīng)過廚房,灶肚是冷的,也聞不到一絲噴香氣味。
那個小小身影,這么走著,她走完宰相府每一個角落,用一夜的時間。
沒有人。
宰相府沒有半分人氣。
每一個房間,她都繞一圈,安謐無人的花園,只剩下蟲鳴聲。
她走不出宰相府……琥珀無力的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地方,就像是被詛咒,她像被人困著無法動彈,在沒有出口的死胡同里繞呀繞,她熟悉的家,竟然也陌生得緊。
“爺爺——”
低聲哭泣,她不懂為什么爺爺為什么會消失,為什么宰相府,上官家,會在一夕之間,淪落成無人的空宅子,她更不懂,為何至今無人找她。
就算是官場爭斗,爺爺年末就要辭去宰相官職,到底是多大的怨恨,要殺光上官家上上下下三十七條人命?
那么她呢?
連廚娘門仆丫鬟都逃不掉的厄運,她作為上官家唯一的后人,難道逃得掉嗎?
她縮身躲在花叢里,將自己藏起來。她極少讓人看到她在哭泣,她覺得那是可恥的示弱,所以不管心里多難受,也不在人前掉淚。
她想哭,卻只能這么躲著嚎啕大哭,而此刻,也無人會看到她最狼狽的軟弱。
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一個了。
心頭的那根刺扎得她好難受。
她哭到發(fā)抖,肩膀顫著,不住抽泣,聲音含糊可憐,好幾句都變成自言自語,分不清她到底是要抱怨,還是要哭訴。
她要去找他。
她要去找睿王爺,問個究竟,爺爺?shù)降赘兄擞泻蔚鹊亩髟辜m葛,才會被毒害!
她驀地站起身來,不顧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的虛弱,她心中唯有一個信念,就是要找出兇手。
在這個世上,她能夠相信的人,只剩下軒轅睿了。
天,才剛剛亮,她摸索著走到城東,腳步停駐在睿王府的門前,這里讓她安心許多。
“請問,睿王爺在府中嗎?”
她問的小心翼翼。
侍衛(wèi)打量著眼前的少女,一頭青絲披散在腦后,不見任何修飾,身著樸素棉白衣,年紀甚小,那眸子像是蒙著水霧,更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難道是來應(yīng)征丫鬟的貧民姑娘?但再看一眼,卻又覺得她的身上,找不到半分寒酸氣,穿著雖然顯得狼狽,但那骨子里,似乎毫無村野鄉(xiāng)氣,幾乎她白皙小臉上臟污顏色,也可以忽略一般。
“報出你的名號,帶我前去通報一聲?!?p> 侍衛(wèi)面無表情,這么說道。
琥珀終于松了一口氣,鄭重地吐出這幾個字,“我叫上官琥珀。”
侍衛(wèi)聞到此處,臉色一變,兩人交換了眼神,達成某種程度的默契,其中一人才說?!罢埜襾??!?p> 跟隨著這一個侍衛(wèi),穿過大廳,繞過花圃,走入一個異常雅致的偏廳,稍等片刻。西廂幽靜而清雅,植了些花草,圍繞在簡樸的兩層木雕樓閣旁,她推開門扇,跨過門檻,左右張望,是太害怕,還是真的有人在暗處偷窺她的行蹤?
她正襟危坐,爺爺說過,再大的難關(guān),也要努力,他就是從七品小官員,坐上一朝宰相的位置。
手邊的一杯茶,早已涼透。
她等了,豈止片刻功夫?琥珀眼波一閃,隱約察覺有些異樣,軒轅睿若是在王府,聽到她來了,哪里用得著讓人苦等?
他該知道,被賊人襲擊,被滅了全家的她,該有多么不安動搖才對。
垂簾被修長的手掌掀開,冠玉容顏鑲著有神墨瞳,此時正覷默然不語的琥珀。軒轅睿是先皇第五子,跟當今天子乃一母所生,母親為皇太后,不過為人溫和,性情善,對政事并不顯露太多野心抱負,所以他的身上,總是有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祥和氣質(zhì)。
他不染紈绔子弟的劣行,不貪婪不愛色,不嗜酒不豪賭,是先皇子嗣中最受好評的一個。
氣質(zhì)如蘭,或許就是指的這種男子,他樣貌生的俊秀好看,配上一套青色常服,更顯得儒雅。
她迫不及待,想要拉住他,說些什么,也不懂為何她面臨喪家之痛他還能笑得那么溫和,毫無一分凝重愁眉。
然,緊接著,琥珀在他的身后,見到了一名女子。
“唇紅齒白,膚如凝脂,手如柔荑?!?p> 這些語句,幾乎是突然從琥珀的心中溢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