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忍著點。”低啞的聲音,從他喉間傳出,只是她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安寧。
他的長指停留在背脊上最顯眼的那塊碎瓷,鮮血依舊汩汩而出,他沒有任何遲疑,加大力道,將瓷片從皮肉之中生生拔出!
鮮血濺在他的華衣之上,他毫無知覺,凝神望向其余幾道傷口,黑眸愈發(fā)幽暗下去。
一把拉起她,望著那雙空洞眼眸,那光潔額頭之上豆大的冷汗,他作出最后決定。
時間,仿佛停留在那一瞬。
“敏兒,快點叫娘啊?!钡鶞喓竦穆曇簦瑐魅胨亩?。
這就是爹遇到的那個女人嗎?她望著那模糊人影,朝著她甜笑著,“娘親?!?p> “乖丫頭?!彼粨胍粋€溫暖的懷抱,是誰?
誰手中的木梳,輕輕理順她的青絲,她明明睜著眼,卻看不清。
一道尖利的冷哼,伴隨著那涼薄目光,又是誰,突地推開她,讓她在風中瑟瑟發(fā)抖?
“死丫頭,這世上什么人都是娘?想娘想瘋了吧……”
滿心酸楚,她不愿回想,胸口好悶,像是壓著千斤巨石。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隱約有種冰冷的液體,緩緩淌過心中。
南宮政望著眼前的蘇敏,臉上只剩冷峻神色。她已經(jīng)昏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說,她背后的傷并無大礙,只需要靜養(yǎng)就可,她卻還是不愿醒來。
她眼角的微光,讓他俊眉緊蹙,他伸出手,停留在她眼眶,指腹沾上的一滴晶瑩,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望著那一點光亮,他微微失了神。
有這么委屈嗎?
等等!委屈?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南宮政的面色愈發(fā)難看,她是生性豪放的女人,早已習慣被男人如此對待,哪來的委屈?
“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這么對我!”
她不愿繼續(xù)沉溺在這個噩夢之中,猛地低喊出聲。雙眼張開,如今她待得,不是蘇家的屋子。
呼吸漸漸平復,只是背部的傷依舊火辣的疼痛,她甚至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
當視線掃過床邊那一雙黑靴的時候,她才驀地驚出一身冷汗,他居然還在?
猛地抬起頭,她直直望入那一雙深沉莫測的黑眸之內(nèi),之前那可怖屈辱的一幕還停留在心間,她對他的恐懼并未消減。
身子縮了縮,她咬緊下唇,滿心防備。
“‘你們’,是誰?”南宮政走前兩步,高高在上俯視著她微妙的神情,冷冷問了句。過往的那些男人?
她眼波一沉,別開眼,保持緘默。是他折斷她的尊嚴,傷害她的身子,她都記得。
“王爺,藥熬好了。還有傷藥,也該換了……”弱弱的一道聲音,打破令人窒息的死寂,丫鬟捧著托盤,跪在床前。
像是在這種要人性命的單獨相處中得到暫時解脫,蘇敏在心中暗暗舒出一口氣,面色緩和許多。
“本王親自替王妃換藥,把藥放下,退下吧。”衣袍一揮,南宮政揚唇一笑,神色自若地支開丫鬟。
“轟”,晴天霹靂一般不敢置信,她緊緊鎖住他俊臉上毫無喜怒的自然,拒絕他。“不必勞煩王爺動手?!?p> “受傷女人的身體,本王沒興趣。”他當然看得清楚,那雙美眸中殘留的膽戰(zhàn)心驚,云淡風輕地丟下這一句話,將溫熱的藥碗湊到她蒼白的唇邊。
“喝下!”毫無溫柔,更像是命令。
蘇敏的聲音,稍顯冷淡?!拔业氖滞旰脽o損,自己會喝?!?p> “要本王把你的手綁起來,你才肯喝?”他故意扭曲她的用意,說得溫和,卻令人無法忽略其中的要挾味道。
漠然抬起頭,她只能妥協(xié),一口飲盡所有藥汁。
“不苦?”南宮政的目光,不曾遺漏她的每一個表情。一碗藥下去,眉頭也不皺一分,她的忍耐力,實在令他覺得驚奇。
身心俱疲,她已經(jīng)沒有與他對立的力氣,將頭轉向另一側,下了一道逐客令。“我藥也喝了,王爺你該走了?!?p> 但身后,卻還是一陣沉默。
突地,感受到柔軟的布料,劃過她的傷口,濕意緩解了火辣癥狀,而后,略微粗糙的指腹,沾著傷藥,輕輕的涼意,覆于其上。
她面無表情,低低問道:“打人一巴掌,再給一顆糖,王爺你覺得有用嗎?”
“你看錯本王了?!蹦蠈m政猝然俯下身子,那張張狂邪肆的面孔,近在咫尺。
像是彼此的呼吸,也可以分享的距離,她的心越跳越快,仿佛要被那幽深的黑眸吸入其中,萬劫不復。
冷傲到了極點的笑意,在他的薄唇邊暗暗勾揚起,他緊緊扼住她的下顎,將那陰沉殘酷的話語,送到她的耳畔?!熬退愦蛉艘话驼疲就跻膊灰姷臅o那人糖吃?!?p> 心中暗潮洶涌,蘇敏冷眼看著他轉身,幽幽地問。“即使是煙花女子,也有尊嚴,王爺何必將我逼得無路可退?”
她的視線鎖住那一個表面上看來清閑,但卻背脊緊繃的深沉背影,他稍稍停留,卻不曾作出任何寬恕,拂袖而去。
抬眼,望著這一座屋子,沉郁寫滿她的臉,雙眼氤氳。
她的傷,沒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
歸寧返回洛城的機會,在轉眼間,灰飛煙滅。
遠嫁京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到此,蘇敏苦苦一笑,眼目流轉間,盡是蕭索。
“喬媽,你等等!”
蘇敏的身子依舊無力,她眼看著喬媽端了東西要走,使勁全力起身,拉住她的灰色衣袖。
三日來,自己所能見到的人,除了準時送來湯藥和一日三餐的喬媽之外,她根本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而他,終于決定要冷落她,將她打入冷宮了吧。
“王妃,小心呀!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又滲出血來了?!眴虌屢话逊鲎∷龘u搖欲墜的身子,望著玉背上血跡斑斑的傷痕,終于嚴肅的面容上,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喬媽,我在王府就只認得你,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能否幫我一把?!碧K敏眉頭緊蹙,神色凝重地望向她。
“王妃,老奴不一定幫的上忙?!碑吘估嫌谑拦剩趺匆彩钦驹谀蠈m政那邊,喬媽回答的很平靜,但語氣有些冷淡敷衍,很明顯希望斷了蘇敏不該有的念頭。她是絕對不會容忍這個女人,跟王爺對立的。
“如果喬媽不幫我,那誰都幫不成我?!彪p手緊緊攥住喬媽的衣袖,蘇敏執(zhí)著不讓。
見她有短暫的沉默,知道這是難得一遇的好機會,蘇敏的額頭冒出冷汗來,但刻意忽略難熬的不適,試圖說服她。
眼波一閃,她的雙手向上移動,包覆著喬媽蒼老如老樹皮的手掌,低低呢喃。“歸寧之日我沒回洛城,雙親勢必擔心,嫁入皇室,與蘇家也不好頻繁來往。不知何日才能回家探望,我只是要跟雙親報個平安,免得他們牽念?!?p> “這?!毖矍暗呐司渚湓诶恚瑔虌屢娝f得一臉動容,多少有些動搖。
“喬媽,你也有子女,還望體諒我想念爹娘的心?!鄙n白憔悴的容貌之上,沒有一分血色,她強忍著疼痛,擠出溫柔笑意?!爱斎?,我嫁入王府才幾日,府內(nèi)對我的流言頗多,我不敢奢望喬媽對我的信任。再說了,你是王爺?shù)哪棠?,肯定是生怕我在信中對王爺頗有微詞才不輕易答應我的要求,這些我都明白。”
喬媽低聲嘆氣,神情更加為難起來。
維持著臉上的笑意,疼痛在體內(nèi)翻攪著,她的臉色愈發(fā)慘白,聲音也不自覺有些顫抖起來?!拔覍懲赀@一封書信,喬媽你看完再幫我寄出去,不就沒事了嗎?我絕對沒有讓喬媽你難做的意思。”
“好吧。”望著蘇敏背部再度裂開的幾道血痕,喬媽終于不忍,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