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應(yīng)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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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府門，街市上的嘈雜之聲撲面而來，吃這喧鬧的氣氛一激，唐離心胸為之一闊，剛才還縈繞心間的那縷輕愁瞬間冰消，想到剛剛斷了說書的財路，今天就又找到一份不錯的差事，倒也著實(shí)值得高興。
可惜唐離的好心情隨著他越近自家住宅，消失的也越快，今天這份職司該怎么跟唐夫人說，著實(shí)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在他看來，所謂伴讀不過跟后世的家教沒什么區(qū)別，又不簽賣身契，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只要給錢，他半點(diǎn)不在乎。但在母親目前眼中又是如何看待？越想越是心中沒底。
心中忐忑難安，唐離推院門進(jìn)屋，卻見母親正俯身爬在粗木圓桌上寫著什么，而旁邊的蟈蟈在一邊嘰嘰喳喳的說道：“夫人，最近栗米又跌了，斗米降了十二文，若是在一家買的量多，還能再便宜些，這樣一來，咱們就能買的更多了?！?p> “這是給阿離積功德，咱們要做的圓圓美美才是，對了，蟈蟈你跟伽愣寺的大師們都說了嗎？”
“夫人要開粥棚，這是好事，佛爺們還有個不同意的？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去一報名姓，說施粥的功德都?xì)w公子，那些佛爺們一聽公子姓名，再一聽說是前些日子在寺前俗講的，都客氣的很，那知客僧還請了我去禪房喝茶呢！”，看蟈蟈說話間的口氣，很是得意。
聽她們說話，唐離明白母親忙著的是要施粥，為自己“觸犯”神佛的行為祈福，這事兒究竟有多少效果且不說它，單是這份心意對孤兒出身的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收獲。
“阿娘，蟈蟈，你們在做什么？”，調(diào)整過來臉色，唐離輕輕一笑進(jìn)了房門，明知故問道。
“少爺回來了，夫人正列單子準(zhǔn)備物品，明天要在伽楞寺前施粥為你祈?！?，見唐離進(jìn)來，蟈蟈一笑抬頭，嬌憨說道。
“阿娘，你身子剛剛好些，這施粥的事兒緩緩也行，別累著您?！保p輕刮了一下蟈蟈的鼻子，唐離順勢坐下，對唐夫人說道。
抬頭看了唐離一眼，唐夫人又埋下頭去繼續(xù)忙活，“施粥緩急倒是無妨，但咱急切著辦，為的就是讓神佛感應(yīng)到這份誠心，這事兒自有為娘來操持，阿離忙你的就是?！?p> 見母親臉色大好，唐離順勢賠笑說道：“阿娘，孩兒今天又找到一份差事，每月能有一貫五的進(jìn)項(xiàng)。咱這一家人的吃穿，還有母親的將養(yǎng)身子的錢該是夠了。”
“一貫五！是什么差事？”，唐夫人手中筆不停，隨口問道。
“在一家大戶當(dāng)伴讀”，邊開口說話，唐離邊小心的窺探色母親的神色。
“伴讀？”，寫字的手微微一頓，一滴濃墨落在了竹紙上，印成黑黑的一團(tuán)，“那家府上？”
“本州新來的鄭使君府”，感覺到母親神態(tài)的異常，唐離低聲說道。
“刺使府？”，唐母聞言神色又是一變，聽這語氣，比之剛才卻多了幾分欣喜。
“是，反正是不立契約的，孩兒想……”
“阿離，這份差事你要好生去做，萬萬不能懈怠，佛祖保佑，給你這偌大的一個機(jī)緣。”，說話間，面有驚喜的唐夫人還不忘雙手合什念了聲佛。
見母親不僅不惱，反而如此高興，摸不著頭腦的唐離乃疑惑問道：“阿娘，您這是……”。
“自你父亡故，為娘身子不好，家中度日艱難，你的學(xué)業(yè)也就停了。如今依咱家的情況，你要想重上州學(xué)恐怕是千難萬難，上不了州學(xué)，就做不了鄉(xiāng)貢生，更別提進(jìn)京應(yīng)試了？只是不如此，象我們這等家庭，你又那里有出頭之日？眼見你一天大過一天，這本是為娘心中最大一塊兒心病，沒想到今天就來了這個機(jī)會，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邊說，唐母不住念佛不已，抬頭見兒子仍是滿臉疑惑，她才一笑續(xù)又解釋道：“本朝官制，除了科舉、吏進(jìn)以外，更有‘察舉’一項(xiàng)，自開元二十七年起，當(dāng)今陛下每年都會下詔著各州舉薦賢才，這條路雖然開始授官低些，但勝在不用科考，于貧寒人家而言，實(shí)在是一條大好的晉身之階。只是這察舉權(quán)都掌握在一州刺使手中，要是以前，咱想也不敢想，但阿離你如今既然進(jìn)了刺使府，又是做的伴讀差事，即能順便好生讀幾年書，跟內(nèi)宅又近，若是就此得了使君大人的青眼，就有機(jī)會出頭。倘若天可憐見，阿離你能有些出息，娘也算對得起你那死去的爹爹了?！?，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傷感，唐夫人說著說著竟又紅了眼圈兒。
“原來是有機(jī)會當(dāng)官兒！”，唐離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后倒并不太激動，但母親望子成龍的心情卻是可以理解，更讓他高興的是，自己這份收入不錯的差事終于不用擔(dān)心惹她傷心，當(dāng)下拿出嘴上功夫，又有蟈蟈在一旁湊趣，不一會兒的功夫已將唐夫人哄的破啼為笑，一時間小屋中氣氛歡然。
…… …… …… …… ……
第二日一早，唐離趕到刺史府門房時，見昨日那粗綾少年也在其中等候，本想上前招呼，卻見他滿臉倨傲，遂也放下這心思。
約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見一青衣小鬟來到門房，叫了聲：“誰是唐離？快隨我去見夫人?！?p> 一路穿越三重院落，那青衣小鬟便前邊引路，邊不時扭頭打量唐離，只是她既不開口，依舊一身麻衣打扮的少年也不便冒然出言搭訕。
“你就是唐離！”，后院中廳處，年近四旬的鄭夫人細(xì)細(xì)打量了眼前這個少年許久后，才開言問道。
“是”，再次微微鞠躬為禮，唐離并不多話。
“四年前，爾母重病，據(jù)聞你自十一歲起便解了州學(xué)，日日于城中四處做工供養(yǎng)病母，此事可屬實(shí)？”，看到唐離迥異于同齡人的這副沉穩(wěn)，鄭夫人心底暗暗點(diǎn)頭的同時，饒有興趣的出言發(fā)問道。
“是”，唐離這才明白，原來昨天那管家之所以要留下自己的家宅住址，竟是出自這夫人的授意。
雖然回答只是短短一個字，鄭夫人卻是能體味出其中的辛酸與艱辛，畢竟，做這件事的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且不論昨日使君大人對他的才學(xué)評價有多高，同樣作為一個母親，其實(shí)最打動她的，還是唐離的這份純孝之思，所以也就有了今晨的這次破例相見。“難得你小小年紀(jì)能有這份心思，倒也不枉了坊鄰對你夸贊。”，這句略帶感嘆的贊賞，倒的確是出自鄭夫人之本心。
“母親生我、育我，十一年中辛苦良多，小子今日所為，不過是盡人子本分，實(shí)不敢當(dāng)夫人夸贊”。想起四年來與母親相處的片段，還有她日漸好轉(zhuǎn)的身體，唐離唇邊忍不住露出了一縷溫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