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種血腥場面而面不改色的人,大概只有呂計一個了。
把周五解決之后,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用鞋底把薄刀上的血跡抹去,習慣性地想把刀收起來。可轉(zhuǎn)念一想,這刀是他從卓琪華的莊子上順來的,已經(jīng)見過血了,再還回去讓她們當成普通菜刀來用的話,似乎不太厚道,干脆把刀扔到了周五的尸體上,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正亂哄哄的鬧成一片,哭的哭,鬧的鬧,還有三、四個臉帶驚惶的孩子正從大門外往這邊退回來。這幾個孩子應該是打算趁機逃出去,跑回去找自己的親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莊子在荒郊野外,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不得不回過頭來找呂計幫忙帶路了。
呂計涼薄地扯了扯嘴角,在心里對這幾個孩子的人品低看了幾分。他沒想過要這些孩子記住他的恩情,反正他想救的人已經(jīng)救到了,可這些孩子過河拆橋拆得如此明顯,怎么說內(nèi)心也是有些不爽快。
回過頭看了看身后跟著四個半大孩子,呂計暗暗點了點頭。
暗六和暗九還好,幫他絆倒周五后,不用他開口,自動去把孩子們給放了,至于今天剛被擄來的暗三和暗八,雖說至今還一臉懵懂的樣子,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也沒有哭鬧不休,只是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后,用一雙冷靜過頭的眸子默默望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愧是以后成長為暗衛(wèi)前十名的人,在這種時候依然能沉得住氣,足以見得他們四個人的人品與膽量了。
還有一個人,倒是讓呂計感到有些意外。
便是那個緋衣男孩了。
從周五被殺的那一刻起,他一直保持著沉默,不吵也不鬧,不驚不懼也不跑,微張著小嘴,愣愣望著呂計,那雙圓圓的眼睛份外明亮。
呂計前腳踏出房門,緋衣男孩后腳就跳進來了,上前一把拉住呂計的手,熱切地說:“你好厲害啊,你叫什么名字?”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一臉的討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對呂計有什么想法呢。
“呂計。”呂計不露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退開一步,拉開距離。
緋衣男孩果然對呂計有特別的想法,再次上前把呂計的手從背后拉出來,一迭聲地叫道:“我叫石璟,小名叫老虎,今年十歲,你能不能收我當徒弟,然后教我怎么殺人?學好后,我要把那些捉走我的壞人一刀殺咯。”他越說越興奮,小臉漲得通紅,仿佛能看到自己學成后如呂計一般,一刀解決一條人命的酣暢淋漓。
石璟?
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過,不過對于呂計來說,石璟算是無關緊要的人,他懶得花費心神去想這些,眉峰不動:“沒興趣……”再次抽回手,還嫌棄地拿手拂了拂被握過的手指,背著手走到那些正在哭鬧的孩子們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望著那些孩子,眉頭皺得死緊。
他不懂怎么哄孩子,怎么辦?
“為什么沒有興趣?”石璟可不接受被拒絕這回事,不屈不撓地跟過去?!拔易娓缚墒峭h公石驍,你的武功這么好,還救了我,他一定會重重賞你的?!碧岬阶约鹤娓傅拿?,他可自豪了,小胸膛又挺了起來。
“威遠公府?石驍?你是他的長孫?”呂計喃喃念著,久遠的記憶突然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聽說,威遠公石驍最疼愛的世孫于某年突然失蹤,多年來下落不明,恐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
威遠世子石青卓得知此事,大受影響,在戰(zhàn)場上一時失利,身受重傷,被皇帝召回京中斥責,命其回家中靜養(yǎng),無故不得上朝。而后又因失去了唯一的嫡子,后院妻妾再無所出,再無承襲的資格。
威遠公石驍受此打擊,身體每況愈下,最后重病在床,無法起身,不得不上奏朝廷,請封庶次子石青瀾為世子,襲侯爵。石驍本人則致仕,告老還鄉(xiāng),從此不再過問政事。
如果石璟真是威遠公石驍?shù)膶O子,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這里離京都可不近,快馬都要跑上大半天,更不要說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是如何憑借雙腿獨自跑到這處窮鄉(xiāng)僻壤的。
看他的樣子,并不像是中途走失的樣子,否則不可能只除了衣服臟了點,鞋底卻極為干凈,連一點泥土都看不到。
若說他是游玩途中被人抱走,落入拐子手中被帶過來,那更不可能了。
拐子們可不是善男信女,一個個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不僅在途中會對他拳打腳踢,還會不斷地恐嚇他,讓他的精神備受折磨??捎^他此刻的精神面貌,活力滿滿的,仿佛根本不清楚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除非……他是被什么人直接送到這里來的。
是了,威遠公雖是大翌朝的戰(zhàn)神,手握兵權(quán),戰(zhàn)績赫赫,大有功高蓋主之嫌,但他本人算是一位孤臣,是堅定的中立派,一向不與各位皇子有太深的牽扯,只一心忠于皇帝。
不,威遠公實際上忠心的并非坐在那個位置的人,而是那個位置,誰坐在上面都與他無關。正因為他的立場明確,脾氣暴躁,從不肯向任何人任何權(quán)勢低頭,立德皇帝反而更放心他,對他推心置腹的,從不曾懷疑他的忠心。
石青卓是威遠公親自教導出來的,從小跟在威遠公身邊出入沙場,立下的戰(zhàn)功不少,名聲雖不如威遠公,但也是震懾一方的霸主,其本身也算是堅定的中立派,從不主動與皇子們聯(lián)系,多次推拒皇子們的邀約,皇子們皆對其恨得牙癢癢的。
可當石青瀾繼承侯府之后,卻一下子改變立場,明目張膽地站在了太子那一邊,并為太子鏟除了許多軍中的中立派,逼迫那些手握實權(quán)的人物站邊,手上也因此沾了不少的人命。
如今看來,石璟失蹤的真相,并不簡單。
恐怕是威遠公石驍及世子石青卓擋了某些人的上位之路,那些人沒辦法向正主下手,轉(zhuǎn)而把目標對準了他們最疼愛的石璟身上。
真是一箭三雕啊,此舉不但除掉了石璟,又把擋在前面的威遠公和世子給順理成章地清掉,太子的暗衛(wèi)營中又多了一名替太子賣命的忠心走狗。
真不愧是太子的手筆,好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