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拂寰館本就是王孫貴族府中歌舞伎町學(xué)藝的地方，就設(shè)在瀛寰城外的近郊處。拂寰館館規(guī)森嚴(yán)，一入館內(nèi)，三年為一期，期內(nèi)不得出。館外并不起眼，可館內(nèi)卻甚是繁華琳瑯。爾多不敢耽擱，只好隨著主事的姑姑直直的去了存放館志的書房。
“這就是您要的。”主事姑姑殷勤地雙手奉上。
“有勞姑姑了?！倍浯笾路喠艘幌拢_認(rèn)無誤后將館志收好點(diǎn)頭離去了。
“我送您，公公?！敝魇鹿霉妹Σ坏馗诙渖砗螅恢彼统隽朔麇攫^。
陛下交代的辦好了，耳朵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鮮少有機(jī)會出宮，方才掛念著差事，這沿途的風(fēng)光都沒有看上一眼。這會子耳朵的兩個眼珠轉(zhuǎn)個不停，腳步卻也不敢慢下來。從拂寰館到瀛寰城說不得遠(yuǎn)，但也不算近，恰好橫穿了半個帝都。
轉(zhuǎn)過轉(zhuǎn)角，便是當(dāng)年富麗堂皇地肅王府了。如今這肅王府雖不比當(dāng)年的輝煌，可恢宏的氣勢卻絲毫無減。而肅王府旁的一處別府卻引起了爾多的注意。府門外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著陛下的守衛(wèi)，耳朵自然知道這里面是誰，只是這路過的百姓不知道，還以為是要犯呢。耳朵也只是匆匆一眼，畢竟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惹禍上身。
恰是這一眼，一個臉上戴著面紗的女子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身玄紫色衣衫，臉上的紫色面紗雖遮住了口鼻，可那一雙明亮閃爍的眼睛里充滿了異域風(fēng)情。看她八面玲瓏的姿態(tài)，似乎和門口的守衛(wèi)都是舊識。
耳朵繼續(xù)走著，小心地跟在那個紫衣女子身后?！懊婕?，紫衣，異域風(fēng)情——步離。原來是南府的人。耳朵靈光一閃，立刻明白了?？墒潜菹略趺磿恢滥兀?p> “這些豬一樣的侍衛(wèi)，活該一輩子只能守著那些個鐵門，沒丟了腦袋都是命大?！倍湫闹邪蛋党靶Φ?。耳朵身在陛下身邊多年，自就練就了耳眼通天的本領(lǐng)，這帝都中哪有他不曉得的事兒，再加上這八面玲瓏的心思，一眼便了然于心了。哪像那些侍衛(wèi)，一個個的倒真當(dāng)步離是花霏樓的舞女，來這兒只是會情郎的呢。這樣的羞事便也偷偷替她瞞下來了，自然，去花霏樓的時候還是有好處的。步離也是算著時辰日子，專趁他們頭領(lǐng)不在的時候去。話說也多虧了這幾位大哥，步離可以相對自由的出入此府，倒也給蕭漾傳遞了不少消息。
宮中朱雀殿賜予百仙兒的消息不脛而走，這帝都之內(nèi)更是議論紛紛。有納悶的，有羨慕的，也有憂心的。這憂心的便是蕭漾。侍女們雖不敢多說，可是這茶余飯后的閑談中，蕭漾留心聽來，也知道了個大概。本打算今日拼死也要去見陛下的，恰好步離來了，帶來了仙兒的口信兒——稍安勿躁。
步離自從聽聞了這件事，也是每日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直到今早凌厥來南府，說是昨日去了瀛寰城，從太后那兒得到了仙兒的消息，這才稍稍放下心。步離便也趕忙換上行頭來了肅王府，以免蕭漾莽撞誤了大事。
也真是巧了，一面趕上蕭漾上奏之前，一面又趕上了被耳朵撞見。好在耳朵是聰明人，如今局勢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當(dāng)自己什么也沒看見了。
“陛下，你要的東西?！?p> “快，遞上來?！本概鎽阎y以名狀地心情翻開館志。
“尺素沒有說謊。”靖沛呢喃著向后躺去。
“陛下?！倍浼泵暮蠓鲎【概?，“您這是怎么了？”
“耳朵，”靖沛的聲音是顫抖的，“館志不會出錯吧？”
“這個，應(yīng)該不會。拂寰館向來做事明晰，因?yàn)殄境侵械乃嚰慷际撬偷侥莾喝W(xué)藝的，所以她們不敢馬虎?！?p> “你退下吧。朕想一個人呆著。”
“是，陛下。”耳朵輕輕松開扶著靖沛的手，俯身退下了。
靖沛一夜難眠，第二日連早朝都省了。要知道自靖沛登基以來，還從沒有一日不早朝。
“陛下，你沒事吧？要不要傳太醫(yī)？”
“沒事。你退下吧?！?p> 又是整整一日，靖沛沒有出乾沐殿一步，沒有進(jìn)一粒米，也沒有說一句話。耳朵擔(dān)心的不得了，可也不敢多生事端。直到傍晚，耳朵實(shí)在是沒法子了，親自去了坤汐殿。
“皇后娘娘，您去瞧瞧陛下吧！”耳朵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是出什么事了？你先起來?！?p> “陛下在寢殿呆了整整一天了，奴才實(shí)在是擔(dān)心??！娘娘，您也是知道的，這宮里的規(guī)矩，陛下的寢殿旁人非召是去不得的，只有娘娘您和太后是可以去的。奴才沒法子，只好來請您了?！?p> “陛下會沒事的，你先回去吧?！?p> “娘娘，這…”
“去吧。若是到亥時陛下還沒有動靜，本宮親自去請?zhí)蟆Ｄ阆然厍宓钏藕蛑?。?p> “耳朵也算得到了答復(fù)，也就又施一禮，愁眉苦臉的下去了。
“娘娘，您就不擔(dān)心？”殿內(nèi)只剩下皇后和尺素兩人。
“怎么會不擔(dān)心？”嚴(yán)心晴幽幽地說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當(dāng)年那句“你今生不準(zhǔn)踏入乾沐殿一步，你與我只是帝后，不是夫妻”猶言在耳，別人不知道，她——當(dāng)今的皇后娘娘，早已被剝奪了這原屬于夫妻的權(quán)利。
坤汐殿里也只剩下沉默…
亥時未到，耳朵又來了。
“娘娘。”
“本宮不是說過，到了亥時自會去的嗎？難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嗎？”
“回皇后娘娘，這回是陛下讓奴才來的。陛下請皇后娘娘過去?！?p>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眹?yán)心晴不敢相信，這么多年來，她從沒有去過乾沐殿。
奴才說：“陛下請娘娘過去?！倍湟灿X得稀奇，可是又不稀奇。
“好。你先去吧，本宮隨后就來。”
“娘娘，陛下請娘娘過去呢。”尺素說著，轉(zhuǎn)身取來披風(fēng)。
“走吧?！眹?yán)心晴稍稍梳理了一下鬢角，起身說道。
“皇后娘娘到?！?p> 朱紅色的大門鑲著金邊，隨之緩緩開啟。
“娘娘請?！倍鋸睦锩媾艹鰜恚鲋屎筮M(jìn)去了。”
“耳朵，你退下吧?！?p> “坐?！本概鏇]有抬眸，對嚴(yán)心晴說道。
“謝陛下?！眹?yán)心晴小心翼翼地坐下。嚴(yán)心晴的眼中此時已氤氳著濕氣。能進(jìn)這乾沐殿的唯有夫妻，你是不是終于愿意當(dāng)我是你的妻子了呢，還是我想太多了？不過不重要，不重要。
“為什么？”靖沛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朕？看著我這樣傻兮兮地像個白癡似的活在過去里，活在悔恨里，你很有成就感嗎？”
“陛下，你在說什么？臣妾不明白?！?p> “不明白？”靖沛逼近，“哪里不明白？當(dāng)年蕩秋千的女孩兒不是你嗎？登基宴朕救起的落水的女孩兒不也是你嗎？朕心心念念這么多年的人，難道不是你嗎？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朕？”
“因?yàn)椴淮_定。”嚴(yán)心晴的聲音極小，可是在空蕩的乾沐殿里卻像是琴聲一樣縈繞耳邊。
“臣妾不確定陛下愛著的究竟是哪個？是那個會哭會笑的小女孩兒，還是那個傻傻的對著蓮燈許愿的女孩兒。無論是哪個，從臣妾成為臣妾，那個女孩兒就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說不說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朕的記憶里，她喜歡穿著藍(lán)紫色的衣衫，喜歡鈴蘭，喜歡笑?？呻迏s從未見你做過這些?！?p> “陛下可知鈴蘭的別名？”嚴(yán)心晴問道，又回答道：“鈴蘭又名君影草，代表幸福，傳說收到鈴蘭的人會得到上天的眷顧。臣妾有幸得以伴在君側(cè)，已經(jīng)很幸福了。愿為君影，常伴不離。”
“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你知不知道朕這么多年活的有多辛苦！”
“因?yàn)楸菹潞臀乙粯?，都生來注定不能任性地活著。既然如此，我倒寧愿是傾城，至少她可以無所顧忌地愛著陛下。”
“可是她騙了朕。朕這一生最恨被騙?！?p> “陛下?？墒?，至少陛下當(dāng)年是開心的，不是嗎？如果陛下一早就知道一切，不是會多許多痛苦嗎？這世上本就有許多情非得已，陛下有陛下的身不由己，傾城也有傾城的不能自己，百仙兒也一樣，不是嗎？”
“朕現(xiàn)在不想提她?！?p> “陛下何不以慈悲之心看待萬物眾生，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p> “可騙子就是騙子?！?p> “陛下生氣，是因?yàn)楸菹略诤?。陛下在乎那個自己在意的人欺騙自己，可是騙人的人也許更難過呢！也許她像臣妾一樣，寧愿自己煎熬，也要護(hù)及陛下周全。陛下生氣的時候不妨想想，她是否害過陛下，又是否為陛下舍身取命，至生死于不顧過。”
靖沛伸手將嚴(yán)心晴輕攬入懷，好久沒有依偎著，信任著，一個人。靖沛的心漸漸平靜，亦有寬紓之意。
只是短短兩天，似乎隔了一個冬天。
靖沛和嚴(yán)心晴就這樣依偎著，任時光流逝。
“陛下？”耳朵在門外不合時宜的輕聲喚道。
靖沛不愿起來，躺在嚴(yán)心晴懷里懶洋洋地問道：“怎么了？”
耳朵見靖沛的語氣中并無怨怒之氣，松了一口氣，回話道：“太后殿里的如影姑姑送來了一碗小餛飩，說是太后親手包的，請陛下多少吃點(diǎn)兒?！?p> 靖沛從嚴(yán)心晴的懷里起來，問道：“如影姑姑可還在？”
“在?！?p> “請姑姑進(jìn)來。”
“是?！倍浯鸬?，又聽得門外耳朵小聲道：“姑姑請。”
“奴婢給陛下請安?！?p> “姑姑?！?p> “太后聽說陛下一天沒有吃東西，不放心，親自下廚包了陛下小時候最愛吃的小餛飩，陛下吃點(diǎn)吧?！?p> “放這兒吧！”靖沛瞥一眼桌子，示意放下?！澳负罂伤铝耍俊?p> “還沒有呢。太后憂心陛下，連晚膳都沒有吃，又哪能安枕?！?p> “既如此，就把這小餛飩端回去，朕陪母后一起吃。正好朕今日還沒有給母后請安?！?p> “太后見了陛下，一定高興?！?p> “陪朕一起去?！本概嬗洲D(zhuǎn)頭對嚴(yán)心晴說。
“是。”嚴(yán)心晴乖巧地答道，被靖沛輕輕的握住了手。
“陛下駕到。皇后駕到?！?p> “給母后請安?！?p> “給母后請安?！?p> “都起來吧?？熳！?p> “謝母后?！眹?yán)心晴隨著靖沛坐下。夏芷柔看著兩人這副模樣，倒也新奇。
“聽如影姑姑說，母后因?yàn)閮鹤討n心，寢食難安。兒子心中自責(zé)，所以特來請罪?！?p> “什么話？你我母子，哪來的罪不罪的?！?p> “我讓如影姑姑把小餛飩端了回來，母后和兒臣一起吃點(diǎn)吧。”
“好好好?！毕能迫岣吲d地答應(yīng)著，又說：“如今晚上冷，吃點(diǎn)熱騰騰的小餛飩最好不過了。應(yīng)該有些涼了吧，讓如影端到小廚房去熱熱?！?p> 夏芷柔喚來如影，囑咐道：小廚房里應(yīng)該還有剩下的，你也一便煮了，心晴也一起吃點(diǎn)?！?p> “是，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