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聽說過這些部落之間有界域的劃分?!敝钡教焐珴u漸昏暗,人們將馬車圍成一圈用來防御,在圈子的中心升起篝火,杰娜還有保持著充分的懷疑。
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開始相信著伊澤,但是還沒有到那種盲目信任的程度。更不用說她的懷疑是有理由的,那一頭正在與火光交相輝映的烈焰般的長發(fā)就是最好的證明。即使是他們已經(jīng)在伊澤的帶領(lǐng)下,平安無事地在凌亂的丘陵中穿行了整整三天,就像是一次平和的野外郊游。
她比那些山外之民更加了解這片土地。從幼年時,她就在母親那帶著烈烈山風的歌謠中入眠,那些歌謠描繪了這片土地的混亂與富饒,征戰(zhàn)的血肥沃了土地,肥沃土地上長出的草木結(jié)出了糧食,對糧食的爭奪掀起了征戰(zhàn),戰(zhàn)爭讓這片土地上灑下了更多的鮮血,周而復(fù)始,永無窮盡。青年人死去,婦女們只有躲在石頭屋子中垂淚。
她還記得母親在獨自一人時哼唱的山民的歌謠:
“盛開荒野的花朵啊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
這爭斗何時才能得以平息?
凜然綻放的花朵啊
你眼中又為何倒映著悲傷?
你為何始終不發(fā)一言?
看著同伴漸漸枯萎
你心中又有何感受?
當夏天的陽光照著酸澀的果實
野草在血澆灌的大地上野蠻生長
大概只剩你在歌唱著吧
為那如塵埃般消失的生命”
她不記得母親在哼唱歌謠時是作何表情,只知道,那聲音,讓人很想哭。
這片混亂的土地上從來沒有地圖,也沒人會去繪制地圖,因為沒有一個部落擁有固定的領(lǐng)土,一個下午就可能讓一片土地改換主人,在第二天的晚上可能再被奪回去,一張地圖在它被繪制完成之前,就已經(jīng)成為一張廢紙了。
這是一座斗獸場,一座囚籠,每個活在其中的生命,都在始終抗爭著,從第一聲啼哭到到后一聲嘆息。
而令她更加不能平靜的,還是這片丘陵之后的那片地方。
“你沒聽說過,不代表它不存在?!币翝山柚鸸庠诜粗切┰回笆咨钌畹蒯斣谧雷由系男偶粫ソ忉屧?,也無從解釋原因,“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平靜?!?p> “并不?!苯苣壤^續(xù)看著手中的兔子,不過明顯可以看出,她的雙瞳正渙散著,而并未聚焦在兔子的身上。
伊澤的眼睛越過信件,看向了那頭不幸的兔子:“一個平靜的人是不會把兔子烤成焦炭的?!?p> 杰娜這才注意到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焦糊味,忙將兔子翻了個面——雖然有一半的肉已經(jīng)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你也許需要好好地睡一覺。”伊澤的眼睛又回到了信件上面,“這種狀態(tài)可不適合守夜?!?p> 大多數(shù)女人和孩子已經(jīng)睡去了,即使只是坐在馬車上,她們也被顛簸得筋疲力盡,這種運貨用的馬車可不會奢侈到加上減震用的彈簧,唯一的好處就是足夠結(jié)實,足以在低矮而崎嶇的丘陵中穿行,并且在一些情況下可以充當起營墻的作用,只需要將車輛的首尾相連,再把加置在一邊的木板插入地上。
持著弩箭的男性們正在上面放哨,盡管已經(jīng)過了三天,他們的動作還是帶著讓人可以一眼看出的業(yè)余。
唯一值得表揚的是他們的態(tài)度還算認真。
杰娜沒有說話,繼續(xù)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兔子上,山里兔肉并不好吃,帶著一種古怪的膻味,但是對于長年生活在海邊的人還是有一種特別的誘惑。
伊澤每看完一頁,就將一頁投入火中,直到看著它徹底燃成灰燼也收回目光。
杰娜的目光被吸引到了。
“你該專心你手中的兔子,杰西卡小姐,或者想想怎么面對你那些多年未見的親戚也不錯。”伊澤當然能夠感受到這種目光,畢竟,那是如此的不加掩飾。
離海邊越遠,杰娜的改變就越加明顯,她在面對伊澤時越來越不加掩飾,讓人能夠一眼能夠看出心情的那種,越來越像一個充滿勇氣的少女,而不是伊澤印象中殺伐果斷的風暴大君。
伊澤說不清這種改變是好是壞,只是能夠感知到自己的內(nèi)心——在隱隱擔心的同時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之情。
伊澤熟悉這種感覺,前世的生活教給他很多,但是也讓他帶上了與年齡不相匹配的謹慎。
這也許是好的,也許是壞的,沒人可以下斷言。
“里面說了些什么?”杰娜顯然沒有放棄她的好奇心。
貓有九條命,女人的好奇心能害死貓。
伊澤只有一條命,所以他要比貓更加小心,小心女人那與生俱來的好奇心。
“一些人心當中最陰暗的東西,就像沾滿了鮮血的匕首?!币翝呻S意地翻看著剩下的書頁,“我應(yīng)該讓它們永遠的留在那間密室的,就算是帶出來,也應(yīng)該在看了第一眼后,就丟進火里。”
“可是你還是看了?!苯苣茸炖锞捉乐皇O乱话氲耐米?。
“不只是女人的好奇心能害死貓。”伊澤嘆了一口氣,隨手把剩下的信紙全部都丟進火里,靜靜地看它們在火焰中蜷曲成一團,再慢慢化為灰燼,“我真的不想惹麻煩,但是麻煩卻總是不請自來?!?p> 杰娜一臉不信地看著他,腮幫子鼓鼓的,塞滿了兔子。
“林子里什么聲音?!狈派诘哪贻p貴族突然出聲道,他叫霍根,因為曾經(jīng)刺傷史蒂文而不敢面對他,整個白天都縮在馬車里不愿出來。他也是所有人中最專注的那個。
一種類似于尖嘯的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
“是狼嗎?”那聲音讓杰娜回憶起小時候的一次圍獵,上半身挺直了起來。
“不,只是風聲。”伊澤側(cè)著耳朵,“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苯苣妊氏铝丝谥械耐萌?,又隨手抹去了嘴上鮮亮的油脂。
“要下雨了,雨水會遮蓋我們的痕跡,我們不必擔心身后那可能得追兵?!?p> “壞消息呢?”
“暴雨要來了,杰西卡小姐?!?p>
九九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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