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邊村以北有座森林,穿過森林有一座懸崖,懸崖之上有個小鎮(zhèn)。
小鎮(zhèn)不大不小,算不得繁華,卻也還算熱鬧。
小鎮(zhèn)的名字叫甘棗鎮(zhèn)。
玄冰走進(jìn)小鎮(zhèn)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陣馬車的轱轆聲。她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灰袍的小廝趕著馬車從身邊走過——
馬車往前走了,車輪碾過石子路,聲音越來越遠(yuǎn)。
卻又仿若越來越近。
朦朧中,似乎也有輛馬車從這條街道上走過,那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著……仿若指引一般,她不自覺的跟了上去——
馬車停了下來,旁邊是一家客棧。
店里的伙計迎了出來,陪著笑臉,“客官,住店嗎?”
“兩間房,另外再做兩個小菜送到房間里?!?p> 玄冰不由自主的說出了跟趕車的小廝一樣的話。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下來,模糊中,小廝的身影卻高大了些,她似乎看見了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書生,神色溫和,正說著什么……那個人是誰呢?
模糊的身影進(jìn)了客棧。
她想跟上去,但一只手卻拉住了她,耳邊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
“初雪大夫?!”
一個纏著灰色圍巾、提著菜籃子的女子拉著她的手,眼中滿是驚喜,“真的是你啊?!?p> 玄冰眨了眨眼,半晌才醒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大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大嬸,您是在叫我嗎?”
那大嬸點頭,“是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春林嫂啊。你這是要去哪里?”
她看到前方的客棧,十分不滿的搖頭,拉著她便走,道:“走,跟嫂子回家?!?p> 春林嫂一直把玄冰帶到了自己家。
玄冰有些迷迷糊糊的,不過,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是可以信任的,這個第一次踏進(jìn)來的小屋還有種莫名的熟悉。
春林嫂給她倒了杯水,道:“你是來看你父母的吧?”
“父母?”玄冰有些迷茫,原來,她的父母在這里嗎?
春林嫂拉著她的手,嘆了口氣,道:“唉,你也別太傷心了。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那種事,我們都以為你也……”她說著搖搖頭,笑了,“還好,初雪大夫做了那么多好事,救了那么多人,老天爺總算還是有眼的?!?p> 初雪?
她是叫這個名字嗎?
難道玄夜一直在騙她?為什么呢?
可憐她嗎?
“哎,孩子,你別哭啊。”春林嫂見她落淚,以為她又想起了當(dāng)時的情景,有些自責(zé),“怪我,不該提這些傷心事?!?p> 玄冰搖頭,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春林拍著她的手背,道:“不過,現(xiàn)在好了,那群獵靈人也得到報應(yīng)了?!?p> 她說著笑起來,道:“聽說啊,前段時間朝廷下令對所有的獵靈人進(jìn)行調(diào)查,以后獵靈人再也不能為所欲為了。別哭了,嫂子給你做些吃的,今晚就在嫂子這兒住下,明日我?guī)闳タ茨愕母改??!?p> ***
丘澤和柔光被葬在了甘棗鎮(zhèn)西邊的山上,那個被誤認(rèn)為是初雪的女孩,小成,也葬在這里。
春林嫂說,是客棧的老板幫忙辦的葬禮。不過,在葬禮結(jié)束之后,大成便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玄冰站在墓碑前,伸手撫摸著上面的字跡,那兩個名字……分明那么陌生,為什么會感覺到悲傷呢?
這是她的父母。
原來真的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她是孤兒。
……
那天晚上,玄冰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個儒雅又嚴(yán)厲的男子,有溫柔而美麗的女子,有一個調(diào)皮的小男孩……還有一個小女孩……
她感覺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墒?,她卻那么自然的就知道,那是她的父親、母親,還有哥哥。
父親在教他們念書,哥哥卻總是心不在焉,悄悄的跟長歡商量等會兒去集市玩。
哥哥總是這般不長記性,父親可是會讓他回答問題的。
你看,不聽課,回答不出來了吧?
好吧,告訴你答案吧,不然受傷了還要我去給你擦藥。
唉,都告訴你答案了,為什么還是錯呢?
哥哥真是沒救了。
長歡也不喜歡上課,但每次都能答對父親的問題。
不對,在學(xué)堂的時候不能叫父親,要叫先生。
……
母親在繡新年的衣服,讓她試穿。
她看見旁邊有件粉色的,袖口繡了一棵靈芝,她很喜歡,不過穿著有些小了。
母親笑著說,那是王妃繡的,不是靈芝,是蒲公英,小郡主喜歡的。
哦,她記起來了,王妃在學(xué)刺繡,聽說還想讓長歡也學(xué),這幾日長歡都不敢來澤光院玩了。
……
她聽見他們叫他的名字。
……
初雪。
……
她是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出生的。
小時候,母親跟她解釋了她的名字的由來。后來,每年冬天她便盼著下雪,每年冬天落了第一場雪都以為是自己的生日。
哥哥笑她笨。
長歡卻說每次下雪都給她過生日。末了,又轉(zhuǎn)著眼珠,心虛的問道,可以堆個雪人當(dāng)生日禮物嗎?
霽風(fēng)笑著說,那禮物到底是給初雪的還是給長歡的呢?
哥哥哈哈大笑。
她也笑。
……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遙遠(yuǎn)。
……
這一夜,她做了很長很長的夢,不過,她睡得很安穩(wěn)。
這是第一次,她在想起從前的時候,夢到的都是美好的事。
醒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流淚了,淚水染濕了枕巾。
突然,她感覺頸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fā)熱,暖暖的。
她伸手,將那串吊墜拿了出來——
一顆珠子。
它在發(fā)光,原本雪白色的珠子變成了透明的,如同淚滴一般。
這是七雪脂。
是長歡送給她的禮物。
聽說,是龍魚族的眼淚凝結(jié)而成的。
她蹲坐在床角,將那珠子握在手心,將臉埋起來,無聲的哭泣著……
怎么會忘記呢?
怎么能忘記呢?
還好,她回來了。
***
瑀南,南禺山。
入夜,長歡獨(dú)自一人進(jìn)了山洞,來到了彼岸花的海洋。
她站在花叢之中,拿出了那把棲星木的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將血液滴在了一朵花的花瓣之上——
她仔細(xì)的觀察著,期待著……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一道微弱的紅光升起,仿若一盞紅色的蓮花燈,映紅了她的臉。
長歡笑了,高興得蹦了起來,歡呼了一聲——
“明長歡,你真是太聰明了!”
像個白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