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客人來訪,還不止一個。
一男一女。
男子穿了件淡粉色的長袍,繡著粉色的花瓣,分明是極其少女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顯出一種清冷之意,不是冬日白雪的那種清冷,而是春雨微涼的那種帶著生機的寂寞。
女子穿的是件寶藍色的長裙,衣衫搖晃之間,仿若有蝶翼飛舞,如同夢境一般。
這兩人,便是灼華與旋光了。
昨日,朝鳳便帶著羽族中人去了靈域,還帶走了格桑。灼華和旋光卻是特地留了下來,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想再見見長歡。
小茶在廚房里做晚飯,長歡親自泡了茶。
旋光看了灼華一眼,灼華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長歡。因為封印的緣故,這五千年的時光對花族來說并不算很長,就如同睡了一覺一般。只是,每曾想到,一夢想來,外面換了人間,連他們最敬愛的花神大人,也變成了這般模樣。
灼華無法感受到熟悉的氣味,無法感知到熟悉的靈力……上次在空桑城的匆匆一面,他甚至沒能確定她是否就是花神的轉(zhuǎn)世。若非朝鳳那般肯定,他怎么都想不到,眼前這個絲毫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類女孩,居然會是從前三界最強大女神。
長歡自然感覺到了灼華的目光,她能夠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期待、懷念,以及……失落。在第一次知道灼華是花族中人時,就有些緊張,有些不安,因為她知道他在看她的時候并不是真的在看她,而是在看那位傳說中的花神。
在靈族眼中,在唯一的那位神明青原眼中,甚至是在魔族眼中,她就是花神,花神就是她。
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出生時的異象,庭陽峰的一切,頸間的血焰玉,胸口的花瓣印記……無一不在告訴她,他們是對的。
可是,她其實是矛盾的。
一方面,她內(nèi)心深處是不愿承認的這點的。若是換一種情況,她或許會逃避,會拒絕,會堅定的告訴所有人說,她不是什么花神。
她就是長歡!
明長歡。
可是,在如今這個世界,這個充滿矛盾、即將混亂的世界,在她所有的親人因此而離去,在親眼看到那么多無辜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之后,她也真的很希望——她就是花神,是那個能夠拯救所有人、拯救三界的超級英雄。
如同他們所期待的那般。
長歡握住了頸間的那枚血焰玉,微微垂眸,正準備道歉的時候,卻聽見對面?zhèn)鱽淼囊宦暋皩Σ黄稹?。她有些詫異,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是,那聲音還在繼續(xù)——
“對不起,花神曾說過,轉(zhuǎn)世之后便是新的開始?!钡狼傅氖亲迫A,他的眼神有了些變化,仍舊有懷念,但也有一些新的期許——
那不是對花神的期許,而是對他眼前這個女孩的。
灼華看著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她,但在看到你的時候,仍舊會忍不住想念她。實在很抱歉?!?p> 旋光也道:“花神說過,靈族不能時刻依靠神族,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神界在五千年前就完成了自己的責任,花神已經(jīng)用生命救了我們一次,這一次,該輪到我們來守護自己的家園了?!?p> 長歡怔怔的看著他們,不由得紅了眼眶,“謝謝?!?p> ***
夜深了。
夜間的森林并不如一般人想象的那般平靜,很多野獸喜歡在夜晚活動,很多靈族喜歡沐浴月光,很多魔族鐘情于黑暗。
不過,走夜路的人族,總是很少見的。
夜行人,有兩種,一種是急著去往某個地方的,另一種是急著逃離某個地方的。
此刻,一輛馬車正在穿越森林。
馬車是黑色的,趕車的人也是黑色的。
突然,馬車停了。
趕車人的技術(shù)很好,雖然是意料之外的停車,但聽得很平緩,馬車的顛簸并不算很嚴重。
“閣主,前面有人。”
這車是青云閣的,趕車的是顧西,阿笙就坐在他旁邊,而馬車里坐著的,是青云閣閣主周璇,以及,仍舊有些迷糊的玄景。
顧西從馬車上跳了下去,道:“我去會會他?!?p> 攔路的是個男子,披著紅色的斗篷,像是生怕對方看不見他。他見顧西走來,摘下帽子,露出一個誠意十足的笑容,像模像樣的學著江湖人行了個抱拳禮,道:“在下重島,請見青云閣閣主周公子?!?p> 重島?
刑部尚書畢安的獨子,禁軍左衛(wèi)統(tǒng)領(lǐng)重箏的弟弟,帝京城有名的紈绔子弟。
這是青云閣了解的情況。
馬車里,周璇微微翹起了嘴角——看來,這個重島,并不像傳聞中的那般無用。只是,不知道他來這里,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他那個銷聲匿跡的父親的意思,又或許,是玄明宮中那位新帝君的意思?
玄景卻覺得,重島是來救他的,眼神亮了亮,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又再次暗淡下去了——為什么偏偏是重島?這家伙的功夫連拂云都不如呢。
周璇沒有說話,顧西自然是不會讓重島再往前多走一步的,冷聲道:“閣主不見客?!?p> 重島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那把劍,笑瞇瞇的做出一副驚嚇狀,道:“這位英雄,在下就是個不會武的書生,用不著這么防備?!?p> 說著,竟伸手去摸那把劍——雖然劍并未出鞘,但這動作也是極大膽的了,尤其是,顧西可是從不讓任何人碰這把劍的。坐在馬車上的阿笙心中一緊,以為這位膽大包天的貴公子是死定了的,可是,下一刻,她卻不由睜大了眼睛——
顧西沒有出劍。
那劍順著重島的手勢,往下壓了壓。
重島滿意的點頭,道:“就是這樣,有事好商量么,打打殺殺的多不好。周閣主貴人事忙,在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這夜黑風高的……”
沒等他說完,顧西打斷了他的話,“等著!”
扔下兩個字,轉(zhuǎn)身便走向了馬車。
阿笙問道:“怎么回事?”
顧西微微掀開馬車簾,低聲道:“他手上戴著鳳眼靈戒?!?p> 周璇驚訝,身體往外傾了傾,將馬車簾掀得更開了些,抬眼朝不遠處的重島看過去——
正好看到那一雙含笑的眼睛,竟然帶著幾分天真。
周璇沉默了一陣,點頭,“讓他上來?!?p> 重島上了馬車,見到玄景的時候很有些意外,不過臉上的神態(tài)也很快就恢復了,笑嘻嘻的打了招呼,“景王也在啊,您沒事真是太好了?!?p> 玄景雖對重島不抱什么希望,但此刻見到熟人,還是安心了幾分的。他似乎很想說什么,看了對面坐在輪椅上的那位一眼,又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重島轉(zhuǎn)眼看向周璇,眼中露出幾分困惑,“不過,青云閣抓景王做什么呢?”
周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睛一直盯著他指間的那枚戒指,直接了當?shù)膯柕溃骸斑@戒指,是哪里來的?”
重島笑了笑,“你是想問,我是誰派來的,對吧?”
周璇微微蹙眉,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笑容看著很是礙眼。
重島道:“周公子不必多心。我背后沒有任何人,就是我一個人。這戒指,你們?nèi)羰窍胍译S時都能還給你,不過,我想跟你要一個人。”
周璇問道:“什么人?”
重島道:“畢安,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