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晁殿,拂云這幾日都沒有出門,連文瀾殿都不去了。
護衛(wèi)和侍女們都認為是上次阿鋒和阿欽受罰的事,讓他有了顧忌,感動的同時,也有些不忍。
玲瓏給他倒茶的時候,試探著問道:“公子,要去御花園走走嗎?聽說去年從南方引進的蝴蝶蘭開花了呢,風一吹就像是各色的彩蝶在飛舞一般,很漂亮?!?p> 拂云搬了搖椅躺在荷池邊,拿著本書卻是蓋在了胸口,此刻正將手枕在后腦看著明凈的天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眼中帶著些憂慮。
“公子?”玲瓏見他半晌沒有回話,輕聲叫了一聲,提醒道:“冰姑娘來了?!?p> 拂云偏頭,見到門口的白衣女孩,笑嘻嘻的招了手,卻并沒有起來,“你來得正好,我有件事想問你。”
玄冰走近了,將醫(yī)藥箱放到一邊,道:“我是來給你上藥的?!闭f著,挽起他的褲腿,見到膝蓋上的淤青,搖頭嘆息一聲,“就知道你這人不會這般聽話,你身邊這些人也沒幾個管得了你。”
拂云對玲瓏道:“你們不是想去御花園看蝴蝶蘭嗎?趁著神醫(yī)姑娘在,趕緊去?!?p> 玲瓏應聲退下,把遠處伺候的侍女內監(jiān)也叫走了。
拂云朝屋頂?shù)姆较蚝傲艘宦暎骸澳銈儙讉€也走遠些,不許偷聽我們說話?!?p> 他說完了,側耳聽了聽,不過,并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玄冰上完了藥,給他揉了揉,好奇問道:“什么事???這般神秘?!?p> 拂云坐了起來,收起長腿,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湊近了些,幾乎是耳語般的問道:“你知道異人族嗎?”
玄冰眨眼,點頭,卻有些不明白他為何這般鬼鬼祟祟的——異人族雖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話題,但也并不是什么禁忌,何必這般小心翼翼?
拂云微微蹙眉,眼神擔憂,“那你應該聽說過吧?異人族活不過二十五歲?!?p> 異人族,就是靈族與人族的混血。因為有一般的靈族血統(tǒng),所以他們也擁有靈力。但因為同時擁有人族的血統(tǒng),所以他們的力量有限,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他們無法完全化為人形。
異人族一出生便是半人半獸的形態(tài),比如羽人族,他們的肩胛骨會生出翅膀,或許會飛,也可能不會飛。這一形態(tài)會跟隨他們一生,即便靈力增長,翅膀也不會消失。
不過,異常的形態(tài)并不是異人族最大的困擾。
他們最大的麻煩是短暫的壽命。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人族與靈族雖是數(shù)千年的同盟,但兩族之間是禁止通婚的,違反禁令的人族和靈族會被放逐。不過,感情這種事,從來都不是法律或者規(guī)則能夠禁止的。由此,便誕生了許多游離在世界邊緣的異人族。他們在這世界的地位或許比魔族更加不如,至少魔族還有立足之地,而他們,不是人族,也不是靈族,只是一群不被承認也不被接受的游魂。
這些都是常識,玄冰自然是知道的。而拂云之所以會問,主要是因為他知道初雪知道這些,但并不確定玄冰是否知道。
玄冰對此很是無奈——她只是失憶了而已,又不是變成白癡了。
她很奇怪,“你問這個做什么?”
拂云想了想,反問道:“你是怎么看待異人族的?”
玄冰摸著下巴望天,想了會兒,“這個我倒是從未想過,我也從未見過真正的異人族,一時還真不好說……不過,你說的是哪方面呢?”她眨了眨眼,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拂云道:“隨便哪方面……若是你在大街上見到城防軍在追捕一個異人族,會怎么想?”
玄冰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拂云蹙眉,“即便他沒有做任何傷害旁人的事?”
玄冰道:“靈君定下這種規(guī)則,定然也是有其道理的?!?p> “是嗎?”拂云似乎有些失望,躺了下來,看向天空中飄散的白云,呢喃般道:“若是初雪,定然不會這般說的吧。若是長歡……”
呵,初雪只會救人,不會傷害任何人。而長歡啊,她定然會說,錯的不是異人族,而是規(guī)則……吧?
玄冰并沒有聽到他最后這句話,摸著下巴繼續(xù)道:“你說他們沒有傷害任何人,雖然沒有錯,但也不對。靈族和人族的通婚雖然沒有直接傷害任何人,但這種做法很可能會導致靈族的滅亡呢?;蛟S,當初靈君提出這點也是因為這個原因?!?p> 拂云驚愕,“滅亡?”
——會不會太夸張了?
玄冰鄭重點頭,“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在太醫(yī)院有許多從靈族抄錄的醫(yī)書,很多都是數(shù)千年前的古籍,記載了探尋異人族長殤緣由的經過。在最初的時候,人族與靈族之間并沒有禁止通婚,是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的后代都活不長久,靈君才提出這條禁令的,還特地把這一條加進了兩族的同盟條約之中?!?p> 拂云有些不解,問道:“這件事對人族與靈族都會有影響吧?為何單單會導致靈族的滅族?”
玄冰道:“因為靈族的壽命很長啊,而且,他們一生只會愛一個人?!?p> 拂云沉默了會兒,拿起放在一旁的書冊,蓋在了腦袋上。
玄冰看著那書的名字——《類靈志》,是記錄各種異人族的書。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拂云將書往下拉了拉,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問道:“若是我告訴你,你會幫我保密嗎?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玄夜?!?p> 玄冰微微一愣,不是因為他說的話,而是因為他的眼神——帶著一分期待,兩分不確定,還有七分思念……如此寂寞。
她心中微微顫了一下,不自覺的點頭,“好。”
這回輪到拂云驚訝了,看了她良久,最后卻是笑了,瞇著眼睛,彎著嘴角,笑得比這正午的陽光還要燦爛。
他將那本書放在一旁的小案上,起身伸了個懶腰,道:“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不知道御膳房有沒有銀鱈魚。”
“哈哈哈……”門口突然出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黑衣華服的男子輕松跨過高高的門檻,“還是冰兒厲害!清蒸銀鱈魚如何?”
卻是帶著午膳過來的玄夜。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不知是因為前朝之事順利解決了,還是因為拂云進宮后第一次主動要求用膳。
玄冰行了禮,收拾了醫(yī)藥箱,道:“夜哥哥,我該回西寰殿了?!?p> 拂云拉住她,“著什么急?你走了,那銀鱈魚誰吃?”
玄冰眨眼,“銀鱈魚是給我的?”
拂云理所當然點頭,“自然。這是你最喜歡的菜啊,失憶了口味也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