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政向前方看去,只見一排綠柳下,一個纖纖的黃衣女子縵立在那,見兩位王子到來微微福身:“參見大王子、三王子殿下?!?p> 烈政虛扶一下說道:“秋楚姑娘,你我是朋友,私下見面就不必拘禮了?!?p> “咳咳!”烈少鷹有意咳嗽了一聲,“那個,大哥你們聊,我就先回去了啊!”烈少鷹想是誤會了,臨走前還不忘拍拍烈政的后背,朝他使了個眼色。
烈政對他這個弟弟的性子早已見怪不怪,無奈地笑笑,轉(zhuǎn)而對秋楚道:“三弟向來無束慣了,心里以為什么就直接說了,還請秋楚姑娘不要誤會?!?p> 秋楚笑了笑道:“大王子殿下放心,秋楚自知輕重,不敢誤會。”
烈政輕輕搖頭,不再說什么,而是抬頭望向石徑兩側(cè)新抽芽的煙柳。那嫩綠的柳枝在春風(fēng)的吹拂下嬌柔百態(tài),煥然一新,應(yīng)是美好的初春之景,可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絲淡淡的苦澀,他微微嘆息,溫言道:“難得有這樣好的春景,陪我走走吧。”
二人并肩而行,任和煦的春風(fēng)輕拂面頰,吹亂鬢發(fā),吹得衣袂臨風(fēng)翩飛,將盈袖的暗香融進(jìn)春光中。兩側(cè)依舊綠柳如煙,連綿不絕。
秋楚時不時伸手撫摸低垂的柳葉,邊走邊說道:“古來不同的人對春景會有不同的感受,這取決于賞景之人的心境?!逃駣y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說來也怪,明明是歡快、生機(jī)盎然之景,到了柳永眼里卻成了‘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而狄煥也道‘翠色折不盡,離情生更多’,如此看來真明媚的初春反倒是傷愁的了!不知大王子殿下此時此景又讀出了些什么?”
“柳,留也。愿借之美喻,將安寧、平和永久的留于世間,然事不能樣樣順?biāo)煨囊猓行r候,還是不得不割舍一些東西?!?p> “說實話,我很羨慕三王子烈少鷹,他自由無束,永遠(yuǎn)保持著正直之心,我聽聞他剛剛查捕了一名貪官,大大打擊了朝堂之上的不正之風(fēng)。”
“這也正是我欣賞三地的地方,在王宮這個魚龍混雜之所還能保持赤子之心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抓捕朝廷要犯,這可不是小事,整個宮中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想必此事也震驚到大王了吧?”
“是,父王一聽說這件事就趕來找我,我已向他說明此舉并不會影響兩國外交,畢竟蕃國還有一位質(zhì)子高鈺在我國,父王也算是默許了?!绷艺f罷搖頭苦笑,只是擔(dān)心影響兩國外交嗎?他永遠(yuǎn)不會忘記,方才從父王的口中,說出了怎樣無情冷硬的話。
秋楚莞爾一笑道:“不與大王子談?wù)搰铝?,我一個弱女子,向來是不懂這些。”說罷輕輕駐足,前面竟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株嬌艷欲滴的牡丹。秋楚饒有興致地欣賞片刻,目光突然一滯,微微顰蹙,隨手拈起一朵最大最鮮艷的來:“聽聞前朝有位妃子最是愛花,當(dāng)年艷壓群芳,寵冠后宮,宮室里更是奇花異草,她每天對這些花兒寵愛有加,精心培養(yǎng),可每每到花開時節(jié),正值花兒開得最嬌艷的時候,卻又把那些悉心照料的花兒丟了出去?!?p> “哦?竟有這樣的趣事,我卻不知是為何了?!?p> “李易安詞云: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勤心養(yǎng)花是因愛花,卻又擔(dān)心它喧賓奪主,花顏過嬌勝過了人顏,倒不若將它毀了去,即使幾十日心血付諸東流,也總歸好過被花奪了圣寵。”
烈政聞言看向秋楚,她正細(xì)細(xì)玩弄著手中剛剛被折下的殘花,震驚之余不由驚嘆:她真不愧是玲瓏心腸的女子,竟然猜出了父王的忌憚。他嘆道:“花豈不知主人心意?只是它單純的想使主人見到花開而歡心喜悅,不想?yún)s惹得主人煩心了?!?p> 秋楚眸光黯然,沉默片刻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是想請大王子殿下替三王子考慮的時候稍微愛惜一下自己,哪怕只是一點點,不要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p> “多謝秋楚姑娘關(guān)心?!?p> “大王子殿下,秋楚身為宮女,不能夠在外閑逛太久,便先告辭了?!鼻锍氡磉_(dá)的意思已經(jīng)到了,多說無益,便再次屈膝行禮,轉(zhuǎn)身告辭。
烈政望著秋楚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思緒起伏,翻涌澎湃。父王真正惱怒氣的,是三王子未與他協(xié)商而私自調(diào)動御史府,將朝廷重要官員打入牢中,父王是害怕三弟功高蓋主。這一點,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豈會不知?早在三弟請求借用他手下的御史府時他就已經(jīng)料到會觸動父王的逆鱗,但他依然愿意竭盡一切去保護(hù)三弟的這份赤誠之心,于是在面對父王暗含深意的質(zhì)問時,他早已不動聲色地將所有的罪過攬到了自己身上。
——“混賬!寡人將御史府交予你是希望你能夠替父王分憂,而不是讓你把它作為你手下的力量的。你要牢牢的記著,現(xiàn)在還不是你說了算的時候,你應(yīng)該明白,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父王冷峻的話語沖入腦海,烈政心中微寒,長嘆一聲,喃喃道:“這一切的怨恨與罪責(zé),就交給大哥來承受吧,我可以被卷入紛爭逆流之中,但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誠摯之心?!?p> 烈少鷹逮捕宇文新一事在宮中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金翎殿宮女和侍衛(wèi)們怎料到自家主子竟掀起如此大的風(fēng)波,一時間殿內(nèi)上上下下無一不心急如焚,直到看烈少鷹回來了,才稍稍松了口氣。
“阿彌陀佛,三王子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說話的是一個名為“木匠”的侍者,因為進(jìn)宮之前是木匠得名,“奴才們剛剛可都嚇壞了!”
“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就一個宇文新嗎,就算是對付他整個蕃國,憑烈國的兵力,也不在話下?!?p> “哎呦喂,殿下您可不知道,大王知道這件事后火氣有多大,他剛剛還下令將御史府上下所有人員統(tǒng)統(tǒng)調(diào)整裁換一番,所有任職者都必須經(jīng)他嚴(yán)格篩選?!?p> “什么?”烈少鷹猛地站起身來,脫口而出道,“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木匠被他這突兀的一句話說糊涂了:“他,誰?”
烈少鷹沉默片刻,眼眸中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悲涼,轉(zhuǎn)瞬即逝,不久便恢復(fù)如常。甚至連木匠也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看清楚。
“我一直都以為父王是為影響兩國外交造成戰(zhàn)爭而生氣,沒想到,他竟是因為……”烈少鷹喃喃道。還未等木匠琢磨明白他這話的含義,烈少鷹已經(jīng)飛奔出殿。
“殿下,您要去哪兒?”木匠急呼道。
遠(yuǎn)處隱約傳來一句答復(fù),烈少鷹頭也不回:“我要找大哥!”
烈政心情復(fù)雜地沿著青石板路踱步回宮,此時天色已晚,月影照耀下,前方突然處閃出了一個人影,他輕輕抬頭,與烈少鷹焦灼的目光對在一起。
烈少鷹跑得急,來不及說話氣喘吁吁地望著烈政,烈政依舊謙和有禮,微笑的看著他,靜靜等他開口說話。不知怎的,當(dāng)烈少鷹見到大哥這張溫和的如什么事也沒發(fā)生的臉,原本幾欲噴涌而出的濤濤話語,此時卻全部凝塞在喉中,再也說不出半句。
還是烈政先開了口:“怎么了,三弟?發(fā)生什么事了?”
烈少鷹定定的盯住烈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烈政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驚訝:“你這是怎么了,父王與我的談話,我剛剛不都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嗎?你放心,烈國與蕃國和睦共處已經(jīng)有十載了,不會因此造成戰(zhàn)事……”
“大哥,你不用再隱瞞了,我知道不是這些?!绷疑羸棿驍嗨?,“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誰規(guī)定讓你來替我攬罪?”
烈政心下一涼,沉聲道:“你都知道了……”
“當(dāng)初我向你借御史府時,你就已經(jīng)料到了會有那樣的結(jié)果,可你還是將御史府借給了我,是因為你早已做好了保護(hù)我的打算,是不是?你這樣為我冒險,而我卻被蒙在鼓里,如果當(dāng)時我能夠想到,我就是力量再單薄,也不會牽動御史府一分一毫!”
“三弟,你先別激動。大哥只是覺得,正確的事情,無論結(jié)果如何,只要你決定了,我都會在一旁支持你、幫助你,你不必顧慮太多……”
“我明白你的心思,從你明明自己還沒學(xué)好,卻要嚴(yán)格監(jiān)督我習(xí)劍學(xué)詩;從你處處為我著想,凡事都無聲地幫助我;從你為了讓我同意接受父王賜予的軍權(quán),不惜與我翻臉,我就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大哥,你高估三弟了,三弟只是一個向往自由,無拘無束的少年,你希望的那些,我從來都沒想過,我從未有過那樣的心思?!?p> 烈政微微嘆息:“三弟,對不起。但是父王不是圣人,他也會忌憚,也會害怕。我希望將來你不要想他這樣?!?p> “不,大哥。”烈少鷹搖頭道,“將來不會是我?!?p> “真的三弟,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你會明白的。”
烈少鷹嘆了口氣,隨即明朗一笑,勾起烈政的肩膀,笑著向前走去:“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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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盈沫
這一章為了展現(xiàn)秋楚玲瓏才智花費(fèi)了我不少心思,還好有天香夜羽相助,給了我不少意見,真心感謝!and后面兄弟感情寫得稍稍有些曖昧是什么鬼?最近要忙著學(xué)業(yè)水平考試,還有期末考,可能更新會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