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麻離開侯府的第七天,支狩真的傷勢已經痊愈,傷口結痂脫落,肌膚晶瑩如玉,未曾留下一絲斑痕。
向晚時分,烏云密布,不久下起暴雨,滂滂沛沛撲下,天地黑壓壓一片,屋瓦騰騰作響,宛如千萬馬蹄紛至沓來。
支狩真盤膝坐在窗前,虛極釘胎魂魄禁法運過七十二個周天,數十顆星辰閃爍識海,以玄妙的軌跡徐徐轉動。進入侯府月余,在無數奇珍寶藥的輔助下,他的精、氣、神、體不斷純化,三殺種機劍炁凝煉到了極限,不得不全力壓制,只待悟出見獨之境,便可順利突破,成就煉氣還神。
他的劍法同樣大進,不論何等深奧晦澀的劍譜,一看即通,一通即會,實戰(zhàn)起來火候十足,全無滯礙。他開始博采各家劍術之長,與三殺種機劍炁相融,嘗試新的變化。對這門源自王子喬的無上劍典,他始終心存戒備。
進步最神速的還屬虛極釘胎魂魄禁法。星空夜景屏風內的星辰已有三十六顆投入識海,形成一方微縮的星系,不斷推動虛極釘胎魂魄禁法突破極限。支狩真的識海也由此受益,隱隱生出變象,連八翅金蟬也變得愈發(fā)靈動。
“啪”的一聲輕響,幾案上的水晶沙漏倒轉過來,銀色的細沙簌簌流下,正是三更時分。
支狩真站起身,往窗外望去。夜雨洶洶似鞭,房檐水流如瀑,天地間回蕩著大雨急促的鼓點聲。
支狩真脫去外袍,露出里面的一襲連帽夜蜥漱絲衣。這種珍貴的織料又輕又薄,緊貼身線,不僅水火難侵,還能隨著四周的光線不斷變幻色澤,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
換上輕云靴,配好切玉劍,重新檢查了一遍魚皮封裹的親筆信箋,支狩真悄然走出聽珠閣。濕漉漉的雨汽迎面撲來,水池上激起無數白花花的箭頭,遠近的庭臺樓閣隱沒在煙雨中,茫茫一片,輪廓難辨。
他貼著濃密的樹蔭潛行,繞開守衛(wèi),直至出了侯府,方才加速疾掠。
街道被龐大的雨幕籠罩,空空蕩蕩,闃無一人。支狩真拉起兜帽,只露出雙眼,躍上屋頂,一路高縱低伏,直奔城郊的崇玄署而去。
雨線沿著他的夜蜥漱絲衣紛紛淌落,衣料滴水不沾,干爽如舊。出了街市,神識內的八翅金蟬忽而低鳴示警,支狩真心頭一凜,裝作毫不知情,繼續(xù)原速奔掠。途徑玄武湖畔的一片翠洲時,他陡然加速,沖入樹林,同時識海向內收斂,一道道精神波浪隱入深處,收縮合攏,猶如噴泉的水流倒退回了泉眼,靜默隱去。
這是支狩真從文淵閣藏書中尋到的識海秘技,名曰“神鎖訣”,分為藏鎖、幻鎖、掛鎖、解鎖四部分,皆是運用精神力的巧妙法門。此刻他施展藏鎖之法,隔絕了精神力的外放,令外敵無法以此窺測他的動向。
一道若有若無的黑影遙遙綴著,潛入密林,忽地停下步伐,隱在竹笠陰影下的雙目一掃,閃過一絲疑色。
四周風搖雨打枝晃,白色水霧蒸蒸彌漫,支狩真竟似不知所蹤。即便運轉神識,也難以探出少年的精神波動。黑影默默立了一會兒,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隔了片刻,黑影倏然出現在密林中,精神力如同一張大網猛地灑出,覆蓋了大半個玄武湖畔。默察半晌,黑影直穿林子,疾追而去。
過了半注香的功夫,支狩真從一棵老樹樹冠里冒出頭,望了一眼黑影離去的方向,跳下樹,從另一處繞行。
崇玄署位于城北的白石山翠蘿峰,飛閣流丹,玉砌雕闌,松竹環(huán)抱,背倚長江。總計道觀十座,分別由大晉十大道門各自遣人坐鎮(zhèn),顯揚道門威儀。峰頂建有正式官署一座,設有知宮觀事一人、執(zhí)事百人,表面上執(zhí)掌京都大小道觀及帳籍、齋醮事宜,暗地里督導朝堂政事,監(jiān)測皇室動向。
紫云觀坐落在翠蘿峰東首,隸屬太上神霄宗。觀主原景伯敞襟袒胸,懶洋洋地躺在溫玉榻上,從邊上的金斛里抓起一把灰白色的珍珠,瞇眼瞧了瞧:“這是永寧侯府今日里送來的?”
“嗯,是王夷甫親自送來的?!币幻烂才诠蛟谠谠安南デ埃笍梽?,為他松骨拿捏,“這些珍珠成色不好,個頭又小,出手也太寒酸了點。”
“你懂什么?此乃液茗珠,產于大燕極西的星宿海底,泡茶飲用可以滋生精氣,修調根基,一顆至少價值千金,何況是一斛?這是大手筆!”原景伯松開手,珍珠紛亂滾落榻上。“可惜啊,永寧侯府注定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痹安俸僖恍?,一把將女冠拖入懷里,上下其手。他修道數十年,全無進展,至今停留在煉氣還神的高階,索性放縱聲色,盡情享受。崇玄署的道官大抵如此,在山門道途無望,遂被派放到紅塵之中。名為歷練,實則被道門放棄,自生自滅。
“為什么?都是原家的人……我曉得了,是你二弟原景仲的意思,??!”女冠媚眼如絲,扭動如蛇。
“我二弟算哪根蔥?當年要不是被他排擠,我才是本房之首,哪用得著離開博陵?”原景伯重重掐了一把女冠雪白豐腴的大腿,哼道,“是族長的意思。”
女冠嬌喘一聲,原景伯自覺失言,不再多說,撩開道袍便要劍及履及。
“篤——篤——篤?!?p> 室外忽地傳來一陣敲門聲。
洛水
下一更周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