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夢境
似乎等了很久，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陋q豫地放下手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換了地方，一個簡易的大帳篷，自己和三四個人圍坐其中。
帳篷的縫隙中傳來外面昏暗的光線、喧鬧的人聲和搬運東西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野營的營地?；履X海里依舊回蕩著著巴爾關(guān)于因果論的話：“發(fā)生的原因會帶來結(jié)果，既定的結(jié)果又反過來影響原因的發(fā)生。”
“現(xiàn)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毕胫?，基德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劇痛無比，“唔，又是個無比真實的夢境啊?！?p> “阿貝德。你什么表情？像吃了屎一樣？”同座右手邊的一個黑胡子大漢關(guān)切地問。
“唔。”基德有些呲牙咧嘴，還沒從剛才的思索中解脫出來，有些心不在焉。不過，片刻，從黑胡子古怪的眼神中，基德就覺得不太妥當(dāng)。畢竟，雖然語氣很誠懇，但那個說的話聽起來怎么都讓人覺得不太舒服。這個<阿貝德>指的應(yīng)該就是自己，那自己總該有所表示吧?；孪肓讼?，轉(zhuǎn)過頭去，狠狠地瞪了黑胡子一眼。
黑胡子毫不在意，看到基德的怒視后，反而滿臉笑意，攤了攤雙手，半是調(diào)侃地對周圍說：“看看，連阿貝德也反駁不了我，大家還是聽我的吧。”說罷，黑胡子有些挑釁地瞧了基德一眼，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
“老黑，別鬧了！”基德左手邊傳來一聲怒喝，卻是一個穿著皮甲的中年人，“都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了，還胡扯。想想眼前，到底怎么趕去<蒙頓堡>，才是正經(jīng)事。后天就是圣祭的時間了?！?p> “<蒙頓堡>的圣祭？”基德心中一驚，“這不是前天，7月14日的事情嗎？”
在基德胡思亂想的時候，對面一個綠衣服的女子接上了話，“盧卡斯閣下，也別怪老黑他們了，現(xiàn)在我們也毫無辦法，您也瞧見了，我們這幾天折損了不少馬匹，已經(jīng)沒法再運這么多東西了。還是等一段時間，等我們從周圍調(diào)集一些馬來，再繼續(xù)趕往蒙頓堡吧。這不會耽擱多長時間的?！?p> “等？那要等到什么時候？翠珊女士，我在這里已經(jīng)等了2天了。你上次不是說今天一定到嗎？現(xiàn)在呢？你看看！你們的人連影都還沒有呢?！?p> “這有點特殊原因……”翠珊接話。
“我不需要你解釋！平日里去蒙頓堡就要2天的時間，現(xiàn)在一耽擱，肯定沒法準(zhǔn)時趕上圣祭，到時候，誰會聽我的解釋？”這個叫盧卡斯的中年人頓時激動起來，臉也泛起微微紅色。
“那您想怎么辦？”翠珊針鋒相對。
“哼?！北R卡斯不屑地輕哼一聲，“那只有扔下其他東西，只帶上巴魯坦尼大人的靈柩，現(xiàn)在出發(fā)，才能趕上葬禮。才能讓他的遺體得以安歇。”
“扔下其他東西？”老黑臉色大變，“盧卡斯閣下，您瘋了？除了巴魯坦尼大人的遺體，我們運送的還有速塔殿下和巴古塔大人的遺體??！”
“我不管！”盧卡斯下定了決心，“誰也不能阻擋巴魯坦尼大人的魂靈回歸天國。大人罹難，我們已經(jīng)悲痛萬分，我們更不能讓他高貴的遺體在死后蒙羞。一定要準(zhǔn)時送達！”
“你是個瘋子！”翠珊怒視著盧卡斯。
“但我負責(zé)這次運送！”盧卡斯毫不松口，“而且，作為平民，你沒資格用“你”這個詞來稱呼我！”
翠珊緊緊盯著盧卡斯的眼睛，帳篷內(nèi)一下子劍拔弩張。許久，她終于開口，“好吧……我道歉?！彪S著話語脫口而出，翠珊的氣勢一下子降了下來，頓了頓又開口：“盧卡斯閣下，說說看，您到底是什么打算？”
盧卡斯斬釘截鐵：“既然馬匹不夠運送所有的遺體，那么我們就只有先運巴魯坦尼大人的遺體，現(xiàn)在出發(fā)，一定要在后天趕到<蒙頓堡>。留下一組人，等馬匹到了，再運其他東西。”
老黑面色死灰：“不！這么做，王庭一定會怪罪下來的，我們會受牽連的！”
盧卡斯一聲冷哼：“趕不上后天的圣祭，你們無論如何都要被懲罰，多一點少一點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翠珊面色陰沉，沉默不語。
老黑轉(zhuǎn)過頭來，沮喪地看著基德：“老弟，你不會也這么想吧。只是行程耽擱，我們還有話可說。但是，如果一同運送的遺體里，有的參加了圣祭，有的沒有參加。事后追究起來，我們會倒霉的。”
基德看了看面有期待的老黑，臉色陰沉的翠珊以及咄咄逼人的盧卡斯，一言不發(fā)。許久，帳篷里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還有帳篷外依舊喧鬧的聲響。
老黑見基德不開口，便轉(zhuǎn)頭向盧卡斯：“盧卡斯閣下！您也明白，只運一具遺體，我們回去很難交差啊。而且，而且，運的還不是速塔殿下的遺體，這會讓我們很為難的?！?p> “速塔？”盧卡斯冷冷一笑，“如果不是他去前線湊熱鬧，巴魯坦尼大人又怎么會身殞？巴魯坦尼大人在北方戰(zhàn)場征戰(zhàn)10年，由他來指揮，又怎么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
老黑依然努力著：“盧卡斯閣下，我知道前線將士很尊敬巴魯坦尼大人。但人已經(jīng)死了，爭這些虛名又有什么意義呢？其實，我也希望巴魯坦尼大人能趕上圣祭。但，您看，速塔殿下畢竟是皇族……”
“夠了！”盧卡斯大手一揮，“就這么定了。你們只管去做，將來要怪罪，就說是我的決定！”
老黑還想站起說話，卻被一邊的翠珊用手壓了下去。翠珊嘆了口氣，“聽他的吧。我們還是想想下面工作怎么安排。盧卡斯閣下，您是希望什么時候出發(fā)？”
盧卡斯答到：“就現(xiàn)在！我們時間不多了?！?p> 翠珊一臉苦笑，“夜里的草原可是個危險的地方啊?！?p> 良久，見盧卡斯始終沒有反應(yīng)，翠珊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著基德開口：“阿貝德、老黑，看來這次我們要兵分兩路了，一路和盧卡斯大人先去蒙頓堡，另一路在這里等待并看守其他物件。老黑，如果沒意見的話，你就留下來吧。阿貝德，你想走哪一路？”
基德突然意識到翠珊叫的是自己，楞了一下，緊盯著翠珊，腦海里不停思考著：“先走還是等待，看來要做這個關(guān)鍵的決定了。雖然夜晚危險，但也有好處，至少，只運一具遺體，周圍的人只有這幾個了，反而方便防備刺殺。何況，這是個夢境，我總不會因為夜晚的危險而身亡吧?！毕肓T，基德堅定地開了口：“我想護送巴魯坦尼大人參加圣祭。”
盧卡斯左看看，右看看，笑了笑：“既然大家達成共識，那么我們收拾一下，馬上出發(fā)?！闭f罷站起身來，繞過基德，從老黑身邊擦身而過。老黑渾然不覺，只是失神地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眼神全然沒有了焦點。
翠珊推了一把老黑，不耐煩地嚷嚷：“別發(fā)呆了，快去叫你那幫手下干活去?！?p> “唔?！崩虾诓恢每煞竦貞?yīng)了一句，起身走出帳篷。基德聳了聳肩，站起身，跟著老黑走了出去。
帳篷外還能看見落下夕陽的最后一絲光輝，灑在綠色的草原上。從帳篷所在的小土丘往四圍望去，除了偶爾突起的巨石之外，就只有沒膝的草，在風(fēng)的吹拂下，不停搖蕩著，看不到邊際。
瞇著眼睛看著遠方，基德忽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老黑，今天幾號？”
老黑耷拉著腦袋，“今天7月12號?！?p> “哦。哪一年呢？”
“哈？”老黑有些怪誕地看著基德，“今年？你看來真腦抽了?！?p> “不是，我只是有一種感覺，覺得這今天可能會是我人生中特殊的日子。所以想找人確認一下。告訴我?！被潞車?yán)肅地看著老黑。
“好吧。新歷12年?！崩虾卩洁洁爨臁?p> “謝謝?！被曼c了點頭，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這個夢居然確實發(fā)生在4天前，也就是我刺殺任務(wù)的前1天啊?！?p> 基德，或者說阿貝德所在的是一個16人的團隊，從編制上算是北方的守備軍，翠珊是臨時的小隊長，她和阿貝德以及老黑都是伍長的軍銜。雖說是軍隊，但其實只是臨時拼湊的傭兵團，本來計劃在北方開戰(zhàn)的，但還沒訓(xùn)練好，前線就傳來了不好的傳聞，據(jù)說是計劃接納新兵的軍團被整建制地消滅了。
不過像阿貝德這樣的底層人物是無論如何也打聽不到真實情況的，官方通報永遠是打了多少勝仗，殺了多少敵人。這個不好的傳聞是盧卡斯帶來的。他是一名來自前線的貴族軍官，他回來的時候，帶來了整車整車的戰(zhàn)利品和陣亡貴族的尸體，里面甚至有一位殿下，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出于保密的目的，盧卡斯并沒有讓隨行的士兵進行運輸，而是臨時征召了阿貝德所在的新兵部隊，共3個伍，15個人。
于是，阿貝德的任務(wù)就由前線打仗，變成了運輸護送。此外，由于需要保密的原因，到了草原地區(qū)，整個車隊就離開了大道。一路上緊趕慢趕，跑了10多天，為的是趕上蒙頓堡一年一度的圣祭，這聽說是躺著的某一位大人物他家族的要求。
雖然隨軍牧師為尸體作了一些防腐處理，但時間久了，味道難免會溢出來。在這種環(huán)境下，又是在空無一人的草原上，大家難免有些壓抑。加上，逐漸離開了前線，于是，前幾天大家都喝了些酒，防備松懈了下來。之后，就發(fā)生了馬匹傷害的事件。
戰(zhàn)利品和靈柩都是用馬車?yán)?，第二天在路上的時候，接二連三的有馬匹倒地，甚至有兩具靈柩因此摔下了馬車，把精美的密封靈柩給砸了個缺口。一檢查，才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馬匹在后跟腱的地方被人切了一刀。這傷口是從下往上切的，創(chuàng)口小，一般不仔細看，看不出來。而且，由于只切了一條腿，馬還是可以走的，但就沒法負重了。跑馬車多的人都知道，這些馬傷了筋腱，就此算是廢了。
查了半天也查不出結(jié)果。偌大一個車隊，最后沒有被切的馬不過4匹，是盧卡斯和3位伍長的坐騎。不得已，整個車隊只好就近扎營，等待別處運送馬匹。只是，一等就是2天，翠珊派出去的2個人連帶著他們所騎乘的馬匹都杳無音訊?？諘绲牟菰弦姴坏饺魏魏圹E。
基德和老黑在盧卡斯的指揮下，把一口破損了的黑色靈柩搬上了一架小型馬車。貴族的靈柩要遠比平民的麻煩，沉重且體積龐大，這讓基德累得夠嗆，好不容易才塞進馬車那狹小的空間里?！斑@么大的靈柩，把馬車壁都快撐破了，現(xiàn)在可好，車?yán)镞B半個人都塞不下。到時候看你們怎么把靈柩搬出來。”一邊的老黑忍不住抱怨了兩句。
基德拍拍塵土，走到了營地門口，正瞧見翠珊臉色陰沉地發(fā)號施令：“去掉那2匹求救的馬，就只有2匹馬了。讓它們拉馬車，基德，挑兩個伶俐點的人，我們走著去?！?p> “我們？”基德很驚訝，“你也去？”
“是的?！贝渖狐c了點頭，“我必須去，如果始終沒有人帶馬匹過來，我需要到蒙頓堡去找我馬行的朋友，向他們借些馬匹，把剩下的兄弟們都帶出來。而且，我還需要在圣祭上打探一下消息，看看那些大人物對我們運送尸體的反應(yīng)。要知道，這里的士兵大多是我以前傭兵團的部下，我要為他們的未來負責(zé)。我可不想因為沒有運速塔殿下尸體的原因，讓兄弟們受牽連?！?p> “哦，這倒也是。”基德，“不過，這里就交給老黑一個人，要緊嗎？”
“沒事?！贝渖簱u了搖頭，“他守住這個營地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的。畢竟，絕大多數(shù)人都留在這里了。何況，如果真有什么問題話，再多我們這幾個也沒有任何幫助?！?p> “要不，我還是留下來吧。這樣，老黑也有個照應(yīng)？”基德有些試探地問到。
“不行！”翠珊很干脆，“你是草原人，我們走夜路，需要你的經(jīng)驗?！?p> “嗯?！被曼c了點頭，不再詢問。他心里覺察出些不對勁來，隱隱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