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人群一下子像是炸開了窩。
陳廷玉的名號竟比李武還要響亮!
沈燦四周瞟了一眼,那種竊竊私語,私下議論的大都是讀書人,從他們的打扮便可知曉。
他們身穿襕衫,頭戴儒巾,更有風(fēng)流者還拿著一把折扇。
這種穿衣的風(fēng)格在大明,只有讀書人才可穿之,而明朝的束巾主要可分為兩種,其一是四方平定巾,這種大都是文人官員士子閑居所佩戴。其二便是在場這些人佩戴的儒巾了,而儒巾多為舉人以及在學(xué)未第之學(xué)子,比如秀才等所佩戴,一般戴儒巾時多穿著襕衫。
沈燦自然知道這些人在議論什么,現(xiàn)在的陳瑀,在讀書人中,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今天能親眼看到陳瑀,怎么能不好好的輕視一番?
況且陳瑀在縣試和府試中取得的成績都是很好的,文人像來相輕,陳瑀他老爹帶他去縣衙的目的,讀書人怎么會不知道,或是出于妒忌,或還是出于妒忌,這些人現(xiàn)在這番模樣,顯然是要等著繼續(xù)看陳瑀被羞辱呢!
當然在場的人也不全然這樣,比如適才差點把陳瑀褲子拉掉的那個老頭,此刻神情便充滿著擔(dān)憂,仿佛在和陳瑀說,這小害蟲惹不得啊!
陳瑀沖那老頭感激的笑了笑,他來到了那少年郎身旁,然后沖著李武大義凜然的道:“說句公道話!”
少年好奇的打量著陳瑀,很無辜的問道:“他們?yōu)槭裁葱δ阊???p> 陳瑀:“……”
這白癡缺根弦吧,這個時候問這種不著調(diào)的問題!
李武聽了那個少年的話后鄙夷的道:“為什么笑他?這個有辱斯文的讀書人,當著眾多女眷面前尿褲子,你說該不該笑?”
聽了李武這句話,四周的人都笑做一團,對陳瑀指指點點。
陳廷玉,好久沒收拾你,你是皮癢了是吧?李武狠狠的瞪著陳瑀。可是奇怪的是這陳瑀并沒有膽怯,反而像是看獵物一般打量著自己。
李武不禁心中嘀咕,這懦夫今日怎么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平日里見到自己都繞著道走,遇到幾個身材健碩的男子都不敢靠近,深怕自己被打。今日竟然和自己對視上了,非但如此,這打量自己的眼神,讓人十分的不舒服。
“這便是哥你口中常提起的陳呆子?”李梓棋也仔細的打量著陳瑀,可是看樣子挺精明的,不呆呀?
陳瑀突然感覺身后有人拉自己,他回過頭看了看,卻是那少年郎,見他正奇怪的望著自己。
陳瑀好奇的問道:“怎么了?”
“你真的當著女孩子面前尿褲子啦?”那少年十分認真的問道。
陳瑀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他也顧不得這少年郎是不是達官貴人了,朝他頭上扇了一巴掌,氣呼呼的道:“你是不是他們派來的內(nèi)奸?到底哪一邊的啊你!”
陳瑀這一動作把少年郎身后的那老頭嚇了不輕,他急道:“大膽!”
這話剛一說完,便被少年制止了,那少年摸了摸頭,非但沒有生氣,還笑道:“何謂內(nèi)奸?我要和你一邊呀……但是,你真的尿褲子了?”
陳瑀實在不想和這小子廢話,看來這個問題不解釋一下真的不行了,瞧四周那些讀書人鄙夷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老子在他娘子面前撒尿了呢!
陳瑀抱了抱拳,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開口道:“不錯,我陳廷玉確實在縣太爺府上,當著眾多女眷面前撒尿了!”
這話的味道怎么聽著這么不對???明明是一件丟臉的事,這家伙說的竟然這么大義凌然,這且罷了,什么叫做他當做縣衙府上的女眷撒尿?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子是在和縣衙叫囂呢?
這小子不會腦子壞了吧?李武連忙糾正道:“什么叫你當著我府上女眷撒尿?你可是讀書人,說話恁粗俗!”
“那該怎么說?”陳瑀問道。
“應(yīng)該……”李武想了想,笑道:“別轉(zhuǎn)移話題,你可是讀圣賢之書,做了這種事竟然還這么囂張?你這是有辱圣賢,若是我將你今日這態(tài)度告知了院試提學(xué)大人,你日后還有資格參加考試么?”
“哥……”李梓棋拉了拉李武的袖籠,小聲道:“這可是毀了別人的前途,不能如此!”
有辱圣賢,單這一句話,便可以讓陳瑀的仕途從此終止,要知道在科試中就連孔子、孟子,堯舜禹這些人的名字都不能直呼其名諱,要用圣賢、賢人代稱,現(xiàn)在這么一大頂高帽子給陳瑀帶了上去,若真是做實了有辱圣賢這四個字,陳瑀日后真就完了!
陳瑀本就是要把這件事給解決了,現(xiàn)在李武提出來,正中了陳瑀的下懷,這也是陳瑀這么熱心幫助身旁這小子的第二個原因。
“慢來慢來,李學(xué)長,這話可不能亂說,我何嘗有辱圣賢了?”李武雖五大三粗,奈何進學(xué)比陳瑀早,所以陳瑀叫一聲學(xué)長不無不妥。
小子,這可是你逼我的,本我還不愿意提,既然你提出來了,休怪我李某人無情,爹爹可看中你家家業(yè)不是一兩日了!
李壁雖然貪污受賄、兼并良田、欺壓百姓、無惡不作,可是面子上還是以清官自據(jù),所以這些事干的都很隱晦,比如上次縣試陳大富帶著陳瑀去拜會李壁的時候,李縣令就“很不情愿”的收了陳老爺千畝良田!
不過李壁也是有忌憚的,畢竟陳家有個讀書人,這種人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考中了舉人,甚至是進士,所以李縣令對陳大富面子上還是很客氣的,正所謂日前留一線,日后好見面,李縣令可是把握的十分到位。
李壁泰興人,弘治九年直隸府鄉(xiāng)試中舉,日后不得進,雖然沒有中進士,可是李壁的運氣倒是不錯,沒有等太長時間,當年便被補闕到了錢塘縣做縣令,當然,這其中也沒少打點,不然撈不到這么肥的地方。
三四十歲中舉,這可是三四十年寒窗的結(jié)果,才撈得這么點權(quán)力,不貪一把簡直對不起自己,自從李扒皮上任錢塘縣之后,那是想盡辦法撈錢,或許這人是貪污的好手,偏貪的還不漏痕跡,不可謂不高明,自上任以后,李縣令的外號便沒停下過,從一開始的清袖縣令(自起的),到李扒皮,再到現(xiàn)在的老害蟲,李縣令可謂是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是堅實!
近日李縣令又看中了本縣的富商陳大富的家業(yè),奈何沒有法子光明正大的把陳大富家業(yè)弄過來,很是苦惱。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忌憚陳瑀,為何這么說?因為陳瑀是準士林的人,說不得哪一天便魚躍龍門,蟾宮折桂,然后秋后算賬。
現(xiàn)在李武若是阻斷了陳瑀魚躍龍門、蟾宮折桂的可能,那么……
“那我這個學(xué)長就要教育教育你了!”李武不顧身旁李梓棋的拉扯,道:“那日府上你可曾在和我府上婢子探討君子中庸之道?”
“沒錯,好學(xué)者近乎知,我便讓女子也學(xué)習(xí)圣人之言,有何而錯,有何辱沒圣賢?”陳瑀回道。
李武笑著拍了拍手,道:“好學(xué)者近乎知,陳呆子,你確實領(lǐng)悟了中庸三味,身踐力行,想必后面有一句知恥者近乎勇你應(yīng)該也知曉吧?可那日你不知廉恥,當著女子面前,說著滿口圣人言語,卻行那污穢之事,這不是有辱圣賢是什么?”
你這陳呆子,讓你考試你確是很厲害,可是要和我爭著口舌之快,你還不是我的對手,這句話就是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最好武器!
李武的話甫一說完,在場的人全都嘩然,這陳瑀整日里滿口圣賢,讀書已經(jīng)出名的讀成了呆子,要說這言語口舌,哪里能是這李武的對手,這一下子便落實了有辱圣賢的名聲,日后的科途,斷了!
李武身旁的李梓棋聽了他這般話,臉上布滿了不快,對李武道:“哥,你干嘛說這樣的話!”
陳瑀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想不到單單一句話、一個動作,便能和圣賢扯上關(guān)系,而且還能無限將事情擴大化,大明的讀書人真的很厲害,這樣的群體真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應(yīng)付過來的,幸好今日的陳瑀已經(jīng)是沈燦了,不然這以后的前途可真的就完了!
在看看四周那些讀書人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難道圣賢在他們的心中真的比一個人的前程還要重要?
李武看著陳瑀這幅低沉的樣子,心中不無痛快,讓你愛出風(fēng)頭,這可是你自找的,收拾了你不是我的目的,還有兩個呢!
李武雙目已經(jīng)越過了陳瑀,肆虐的打量著他身后的一老一少,臉上帶著威脅的面容,伸出了右手的食指,狠狠的指著兩人。
誰知道……陳瑀的身子把他身后的兩人擋住了,李武那威脅的表情沒起到任何作用!
“多謝李學(xué)長!”陳瑀抱拳做了一個儒生禮。
啥啥啥?這小子真有病吧?
現(xiàn)在不是李武這么覺得,在場的人都是這樣感覺!
這舉動就相當于,人家在你頭上拉了一坨屎,你還去謝謝人家,說這坨屎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