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讓周嬤嬤來抱我吧。”含玉半垂著頭,咬了咬下唇。
“祖父就抱不得了?”顏茂華一把抱起含玉,開口道,“年紀這般小,心思倒是挺多?!?p> 含玉閉嘴不敢說話了,此時她并不知道周嬤嬤跪在壽安堂還未起身。
“跟老夫人說,跪了一個多時辰也足夠了,含玉我抱回去了。”
顏茂華抱著含玉出了佛堂,門口的婢子垂著頭,只應(yīng)了一聲,無人敢多言。
夕陽的余暉灑下,金紅燦燦的余暉照在含玉白皙的臉上。
含玉偏頭看去,只見祖父俊挺的鼻梁,和父親的容顏相重合。她鼻頭一酸,雙眼模糊了。
“可怨你祖母?”顏茂華開口問。
含玉的聲音有些哽咽,只回答了一個字,“怨?!?p> “說說看,為何怨?”
“我明明是父親的女兒,祖母疼愛父親,為何卻這般厭惡我?”含玉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卻從很小的時候便有記憶。一歲的記憶從備受寵愛到落入深淵,她深刻的即便再活三生都不會忘記。記憶中除了很小的時候父親會經(jīng)常抱她,含玉還不曾跟哪個親人這般親近過,一時間她也忘記多活過一輩子,跟個孩子一般哭泣,前世的委屈全部化作此刻的淚水。
顏茂華見狀,無聲長嘆。想當初剛徐氏初嫁,那時候行事落落大方,性情也是善解人意。也不知是何時起,徐氏心思越來越狹隘,他們有了隔閡爭吵,也幸虧長子自小聰慧機靈,勸解了徐氏不少話。直到長子沒了,徐氏徹底失了心智,變得不可理喻。
含玉哽咽的接著道,“含玉而生……不是福佑親人,卻是短壽薄命嗎?”她說的不止是父親,也是自己。
“含玉,你需記得你父親身亡與你無關(guān)?!?p> 顏含玉淚光漣漣,滿面委屈,“父親的死真的和我無關(guān)嗎?”
“是,與你無關(guān)?!鳖伱A正色道。
含玉緩緩點頭,“我知道了,祖父?!?p> 等顏茂華把含玉一路抱回玉笙居,洪嬤嬤也回到了府中,看見老爺抱著小姐,心中驚訝,屈身上前,“老爺,奴婢來吧。”
顏茂華輕應(yīng),把人接給洪嬤嬤,又道,“含玉跪了一個多時辰,看看她的腿可有傷著?”
“是老爺?!焙閶邒邞?yīng)。
顏老爺交代之后,便等在含玉的書房,翻了她的幾本書,又一張一張的看了她桌案上的字帖,張張干凈整潔,字跡秀氣。
洪嬤嬤小心的給含玉揉著腿,又讓人打了熱水敷了敷她淤青的膝蓋。
含玉的雙膝僵硬的沒有知覺,洪嬤嬤揉捏的手法靈巧,含玉也感覺舒服了很多,她雙腿不再麻木,開口道謝,“嬤嬤,謝謝你?!?p> “大小姐無需客氣,這都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洪嬤嬤謙遜道。
正說話時,聽雪拎著食盒來了玉笙居。
“大小姐,這是夫人讓人做的,都是大小姐愛吃的東西,大小姐趁熱吃了吧?!?p> “好,替我謝謝我娘?!?p> “大夫人交代大小姐這兩日少些走動,還要勞煩洪嬤嬤多多照顧大小姐?!?p> “照顧大小姐都是奴婢的本分,聽雪姑娘放心?!焙閶邒呋卮稹?p> “大小姐用膳吧,奴婢這就回去交差了?!?p> 洪嬤嬤拎著食盒,那食盒是黃花梨木的,深褐色,紋理細密、色澤光潤,長方形狀,雙層,蓋沿是金邊鑲嵌,食盒上還細雕著有藤邊的玉蓮花,很是精致。
顏含玉想到祖父,便沒急著讓洪嬤嬤打開食盒,只問,“我祖父還沒走是嗎?”
“還沒走,在小書房呢?!?p> “祖父應(yīng)該還有話要說,讓我祖父來這里坐吧。”
顏茂華進來坐在旁邊的椅上,手里還拿著一本封訂的藍封書籍。
“腿可有大礙?”
“只有些紅腫淤青,沒有大礙。”含玉回答。
“無大礙便好,這兩日好些休息?!鳖伱A又接著問道,“你在看史記?”
顏含玉點頭,“是的祖父?!?p> “這些書閑暇時隨意翻一翻,認識一些字便可,無需深解內(nèi)容?!?p> 含玉又應(yīng)聲,“知道了祖父?!?p> 顏茂華知道含玉好學(xué)的心思,知她看詩經(jīng)古詞更多些,故而并未多想,放下手里的書,說起另一件事,“今日你派人去了顧家?”
顏含玉直言,“方姑出了事,我想幫她?!?p> “雖說顧夫人品性溫良,性情也佳,可顧家不同,顧家三代行商,商販精于算計,還會想盡辦法攀附權(quán)貴,我們不可跟顧家走的太近?!?p> “祖父的意思是讓我遠離方姑嗎?”
“她給你授了幾日的功課,于你算是半個師父,且顧夫人在汴京也有些名聲,不是讓你遠離她。我知道你想幫她,除非她不是顧家婦,我們幫她,救她于水火,這自然在情理之中,但若是別人家的內(nèi)宅之事,我們不便去過問。”
含玉垂眸細思,也的確如此,即使方姑跟顧家不和,她也不能插手,這是顧家的內(nèi)宅事。她緩緩開口,“祖父,我懂了?!?p> “你一向聰明懂事,祖父信你能夠明白其中事理。今日之事,我卻很是疑惑,你怎會不愿招待客人?”
她低聲道,“我讓祖父失望了?!?p> “祖父沒怪你,此事并無對錯。你祖母心偏徐家,才會認為你的所為傲慢無禮,不愿招待徐家人。你跟你父親一般早慧,我心中甚是欣慰。只是我這心中也擔憂,你小小年紀心思便這么多可不是一件好事?!?p> “祖父,含玉只是看書,沒想很多?!鳖伜翊诡^不敢承認。
顏茂華并不戳破她的話,只接著道,“徐家近些年落魄,是因這兩代子孫都比不上徐老爺,整個徐家子孫看去,也只有這一代的徐家大爺有些腦子。我舉薦他,給他這個機會,也只是因你祖母。祖父不是心善之人,卻也不狠心無情,徐家近乎落難,能拉上一把,祖父自然就不能袖手旁觀?!?p> 顏含玉聽了祖父說的一大串話,心里突然明白,祖父這是要讓她說心里話。祖父問她為何不愿招待徐家客,她只回了一句話就想蒙混過關(guān)。
她弱弱的開口道,“祖父,若是祖母能把對徐家姐妹的親近分一些給含玉,含玉才不會拒絕祖母招待客人?!?p> 顏茂華無可奈何的搖頭輕笑,“你這丫頭,不愿說我也不逼你了,早些用晚膳,不要餓著了,我先回去?!?p> 顏含玉看著祖父起身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總不能說自己有預(yù)知能力,知道徐家姐妹太虛偽,她不愿虛以委蛇去招待徐家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