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夢里的混沌世界
那只琉璃色的果盤,已然碎成了渣子。
散發(fā)著清香的鳳梨塊,也都七零八落的攤在地上。和那些水晶般透明的琉璃渣子,一齊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世勛媽媽茫然地拿著掃把,把一地閃著光的、小石子一樣的碎渣子、連同鳳梨一起掃了個干凈。然后獨自去陽臺,給柴小幸的父親打電話。
一小時后,柴小幸的四姑父,那個戴著金絲眼鏡,又高又壯的男人,開著小車來到了她們家樓下。
周世勛和他媽一左一右的把柴小幸從四樓扶了下來,柴小幸的四姑父高明走在最前面,替他們打開車后座的門。他們三個人一同坐在了后面,柴小幸坐在中間,還在不停地哭泣。
柴慧,也就是柴小幸的四姑,正坐在副駕上打電話。
“你女兒生病了找我來幫忙,你自己不來看她?”柴慧聲音很大,透著一股怒氣,“什么?五六百一天的工作不能說請假就請假?我看你是不敢面對她,就跟當年不敢面對林湘一樣!”
高明皺著眉頭,苦著一張臉發(fā)動了車子?!笆侨ナ嘘柟饪祻歪t(yī)院嗎?”他看向柴慧。心里也在心疼著這個乖巧懂事,但從小失去母親,又沒有父親陪伴愛護的侄女。
“嗯?!辈窕鄣幕饸庀氯チ艘稽c,溫聲道,“盡量開快一點,我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給她掛了號?!?p> “我跟你說,我可以替你照顧她幾天,但你自己也必須過來看看她。你那幾個臭錢有什么了不起,賺得這么認真?”她徐徐道,話里透著一股譏諷的語氣。不等對方答話,便直接掛斷了。
市陽光康復醫(yī)院,其實就是一家專治精神病的醫(yī)院。
七年前,即將高考的柴小幸來過一次。
那時候的她從活潑開朗變得沉默寡言,家里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剛好是五一假期,父親便果斷帶她來了精神病醫(yī)院。醫(yī)生聽完父親和奶奶的介紹后,直接給她做出診斷:確實是和她母親一樣的病,精神分裂癥。
一旁的繼母,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輕蔑的淺笑。她好像還在與死去的母親爭風吃醋,讓她得意的是自己在精神方面比那個女人要強。可她嫉妒那個女人比她先得到柴振東,當年那個瘋婆子,害慘了她的振東,所以瘋子留下來的女兒,也不是什么好種,注定要拖累她帥氣有才的振東。
“小幸……”柴慧轉過頭,憐愛地望著這個曾經(jīng)和自己容貌相似度90%以上的侄女,她甚至比兩個親生女兒都像自己。
柴小幸昏迷不醒,嘴里還念念有詞。
“毛主席,我永遠都會做一個好人,求您保佑我的孩子平安出生!”
“外面死了好多人,咱們不要出去了,媽媽,您就在家里等爸爸,他會回來找你的。原地等才不會錯過?!?p> ……
“奶奶,我不是小幸,我是順子!我是男孩!你為什么不重視我???”
順子是誰呢,就是柴小幸小姑、也就是六姑的獨子安順,比柴小幸要小五歲。因為六姑父安四龍是公安部門的一名公職人員,在“只生一個好”的年代,公職人員得起到帶頭作用。所以柴小幸的小姑柴碧為了生男孩,和安四龍結婚后,曾經(jīng)為他墮胎3次,直到有了安順。
安順出生后,自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不管是零食還是玩具,只要他張嘴,他爸媽就都會滿足他。
連柴小幸珍藏的各色玻璃彈珠,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為此還狠狠在柴小幸手臂上留下了兩排牙印。
柴小幸疼起來,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姑父當場就兇了安順,但也只是佯裝的兇氣而已,“順子,你想要的話爸給你買,為什么要姐姐的?還學會動嘴咬人了?”
“哎呀,弟弟還小,你讓給他就是。”她的奶奶,永遠護著那個小外孫。柴小幸也十分能理解,畢竟六姑父是個有錢有勢的人。
“好了,下次不要咬你姐姐了。”小姑也只是輕飄飄丟下這句話,沒有讓安順歸還彈珠,也沒有給兒子一個教訓。
……
就這么委屈的長大了,出嫁了。
到了精神病院,四姑父就離開了。四姑也在她被醫(yī)生注射鎮(zhèn)定劑后回到自己家里,準備給柴小幸做飯。周世勛緊接著也回了自己上班的地方,他當然沒心思再上班了,直接辦了離職手續(xù),這樣他就能在家照顧柴小幸了。
只留下柴小幸的婆婆守在醫(yī)院,她的心里充滿了怨恨,又透著一絲憐憫。
她怨自己的窩囊兒子,竟然找回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媳婦。可那孩子嘴甜心善人美,待她也確實不錯。
她在兒媳婦進門前就說過,自己沒有女兒,愿意把兒媳婦當親生閨女一樣疼。柴小幸的電話號碼,她都存的女兒二字。
今早她這個婆婆,大概是被意識不清醒的柴小幸當成了自己死去的媽媽吧!這孩子,該是多么渴望有媽媽。
半下午,柴小幸在昏迷中被叫醒了,由婆婆一湯匙一湯匙的喂下了她四姑帶來的飯菜,是玉米排骨湯,米飯上還頂著一個荷包蛋和幾根青菜。味道很好,她在睡意朦朧中全都吃完了。
到了傍晚,周世勛帶了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醫(yī)生說要住院觀察,他做好了陪床的準備。
因為病情嚴重,一開始柴小幸被單獨關在一間房,那房門是個鐵柵欄,看上去像個小監(jiān)獄。周世勛跟她一道進去了,鐵門鑰匙交由他保管著。
晚飯后的時間,柴小幸的公公,也帶著周世勛的爺爺奶奶,以及叔叔嬸嬸來看她了。當然,他們都不敢近距離接觸瘋子,只能在外面微笑著沖她招手以示關心。
晚上的醫(yī)院是安靜的,只有值班護士在前臺守著??墒堑搅肆璩?,普通病房多人間里突然傳來一聲鬼哭狼嚎,隨后是幾個中年婦人一同在唱著喪歌。
柴小幸搖醒困倦不已的周世勛,“你,你是我的亞當吧?我是你的夏娃啊,你看我們被關在這個伊甸園了,要想辦法逃走才能保命?。 ?p> 周世勛哭笑不得,他這個可愛的老婆,神志不清了卻還能這么可愛,他慶幸她天生是個好人,所以不管在任何時候,她的骨子里都生不出任何傷害他人的行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