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寧蹲在ICU走廊的消防栓旁,第三次數(shù)清了包里的現(xiàn)金。
一萬三千五百塊。
還不夠一天的呼吸機費用。
消毒水的氣味刺得她眼眶發(fā)酸,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三枚乾隆通寶。銅錢邊緣的裂口硌進皮肉——這是養(yǎng)母周芳送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說是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寧寧不是愛算卦嗎?拿去玩兒”。
護士站的電子鐘跳成00:00,藍光映得她腕間胎記發(fā)青。那枚月牙形印記從小跟著她,周芳總說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陸昭寧家屬!”搶救室的門突然推開。
她慌忙起身,銅錢嘩啦墜地。
一枚滾到護士腳邊,國徽朝上。
“病人心臟停跳第二次了,要不要上ECMO?”護士踩住那枚銅錢,“費用一天兩萬?!?p> 卦象“天雷無妄”。大兇。
陸昭寧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罐冰咖啡。
鋁罐貼上額頭時,她聽見身后VIP病房傳來笑聲。
“聽說陸家今天選繼承人?我家小晴可是備了高定禮服……”
“害,就是個過場!誰不知道內(nèi)定大房那個殘廢……”
易拉罐在她掌心捏出凹痕。
銅錢在指縫間轉(zhuǎn)了三圈,最后定格“風(fēng)地觀”卦。
觀其生,進退未定。
她摸出皺巴巴的邀請函。燙金“陸”字被血漬糊了一半——那是昨夜周芳咯血時濺上的。
“媽,你說人能不能……偷自己命?”她對著玻璃窗哈氣,在霧面上畫了道符。
這是周芳教她的,說是能止小孩夜啼。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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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老宅的盤龍柱上纏著褪色的符紙。
陸昭寧踩過積水中的倒影,旗袍開衩處露出結(jié)痂的傷——上周送外賣被撞的。
“生辰帖?!惫芗蚁屏讼蒲燮ぁ?p> 她遞上染血的邀請函。
“癸卯年、甲寅月、丁亥日?”管家突然攥住她手腕,“這胎記……你是庚辰年生的?!”
銅錢在袖中發(fā)燙。
十年前周芳醉酒時念叨的話浮上來:“寧啊,你親媽把你扔福利院時,裹你的襁褓上繡著陸家族徽……”
廳堂驟暗。
水晶吊燈“滋啦”炸開幾顆燈泡,有人尖叫:“九龍壁流血了!”
陸昭寧回頭,看見祖祠方向騰起黑霧。
像極了她卜出的死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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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寧,庚辰年二月十二巳時生。”
祠堂內(nèi)的族老嗓音嘶啞,黃紙符咒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二十年前克死家主陸崇山,其母林雪柔以血咒叛族——這個災(zāi)星怎么還活著?!”
滿堂嘩然。
她看著香案上父母的牌位,忽然想笑。周芳教她寫的第一張符就是鎮(zhèn)煞的,說這命格活不過十八歲。
“丟出去!”族老揮杖砸來。
她側(cè)身避開,銅錢順勢彈出。
“?!钡囊宦?,杖頭桃木劍裂開細紋。
“我是來參賽的?!彼脸鲅埡?,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繼承人”三個字上,“陸家第九條家規(guī)——持帖者,鬼神不阻。”
寂靜中,輪椅碾過青磚的聲響格外刺耳。
“讓她試?!逼溜L(fēng)后轉(zhuǎn)出個蒼白青年,膝上蓋著白虎皮,“畢竟……妹妹的血最適合祭陣。”
他屈指敲了敲輪椅扶手的青銅獸首。
陸昭寧腕間胎記驟然灼痛。
卦象變了。
“地火明夷”——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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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推進更衣室時,手機震了一下。
周芳的護工發(fā)來照片:昏迷的老人胸前貼著張符,朱砂歪扭畫成替身咒。
“費用已交,ECMO上了。”
附言是一串陌生號碼:“令堂的命,換陸家一個秘密。江硯舟?!?p> 窗外驚雷劈亮半邊天。
陸昭寧扯斷旗袍盤扣,露出后背猙獰的疤痕——周芳說這是嬰兒時燙的。
此刻那些舊傷卻扭曲成符咒模樣,與祠堂九龍壁上的銘文如出一轍。
銅錢在妝臺上兀自旋轉(zhuǎn),最后立著卡進鏡框裂縫。
巽為風(fēng),坎為水。
風(fēng)云將起,死局藏生。
她咬破指尖,在鏡面寫下血卦。
“陸家的債,該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