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散

　　柳嫣心思急轉(zhuǎn)，蕭逸向來謹(jǐn)慎細(xì)致，臨走時必定將他帶不走又舍不得舍棄的東西，托付給了蕭母。銀錢能兌換成銀票，便于攜帶，首飾也能典當(dāng)換錢，如此想來，唯一被他和蕭母都看重的，恐怕就是那兩間宅院了。

　　好算計，好計謀，好一個金蟬脫殼。若不是有人來鬧，她還被蒙在鼓里被人吃干抹凈。既然他們不仁，就休怪她柳嫣不義。

　　“百靈，如今我被陷害，背負(fù)巨額債務(wù)，必須想辦法脫身，你若肯幫我，我定會加倍報答你?！绷萄劭舨蛔杂X地泛紅，聲音中既有急切，又透著一絲黯淡：“若是你有所顧慮，就當(dāng)我沒說過，我再自己想辦法?！?p>　　“婢子千百個愿意......”百靈趕忙應(yīng)道，又怕自己出來太久，被人起疑，忙四下張望了一圈，壓低聲音說道：“我早就想離開這里了，之前那惡媼想把我指給少爺，我沒從，她就變著法兒地磋磨我。可惜我的賣身契還在那老媼手里，不過沒關(guān)系，娘子既然信我，婢子定會將那油紙包偷出來交還給您。”

　　自古皆言，錦上添花易如反掌，雪中送炭卻難如登天。

　　柳嫣凝視著百靈，本以為前路荊棘，求助無門，卻沒想到百靈竟這般干脆利落地應(yīng)承下來，心中一暖，真摯道：“做完這件事蕭府便是龍?zhí)痘⒀ǎ闶侨f不能留在蕭府了，若是不嫌棄往后你就跟著我。你放心，賣身契的事情我記在心里，也定會為你尋得解脫法子，還你自由之身。往后，咱們便如同親姊妹一般?！?p>　　百靈又驚又喜，卻不敢大聲表露，忙不迭地點頭，小聲說道：“我愿意跟著娘子！正好后日我要去南巷那間點心鋪子給惡媼取吃食，成與不成，到時候咱們見面再說?！?p>　　柳嫣滿心感激，緊緊握住百靈的雙手，稍作停留，怕在外耽擱久了，引得蕭母起疑，又細(xì)細(xì)囑咐了幾句，便目送百靈匆匆回了蕭宅。

　　望著百靈離去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百靈仗義相助的感激，又有對未來未知的忐忑。秋月在一旁小聲嘀咕道：“平日怎么沒看出百靈這么熱心，原是想讓娘子幫她脫籍，這算盤打的真是好?！?p>　　這世間最怕無所求的人情債，百靈肯直言不諱，柳嫣心里反而踏實。她輕輕搖了搖頭，看向秋月，目光中帶著幾分責(zé)備：“秋月，莫要這般揣測。百靈愿在這時候冒險幫我，不管出于什么緣由，這份情都不能辜負(fù)。若不是她，我到現(xiàn)在恐怕還被蒙在鼓里，不管怎樣，都得拼一把。”

　　秋月聽了，低下頭，小聲嘟囔著：“娘子心善，是婢子想多了無故猜忌。只是這世道人心難測，婢子怕娘子再遭人算計?！?p>　　柳嫣拍了拍秋月的肩膀，溫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如今這局面，咱們是什么都沒有了，多一個幫手總歸是好的。況且，百靈在蕭府多年，對里頭的情況了如指掌，她若真心幫我，說不定能成為扭轉(zhuǎn)局勢的關(guān)鍵。”

　　話雖如此，柳嫣心中的忐忑卻絲毫未減。她抬頭望向那高聳的蕭府院墻，月光灑在上面，映出一片清冷的銀輝。如今自己被夫君背叛，公婆無情，還要背負(fù)著巨額債務(wù)，只覺前路漫漫，未來無期。

　　心中一片凄涼......

　　“秋月，咱們回吧?！绷躺钗豢跉?，轉(zhuǎn)身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腳步堅定有力，“不管接下來會遇到什么，我都不會輕易放棄。蕭逸既然敢這般算計我，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這一夜，柳嫣輾轉(zhuǎn)難眠，遣走秋月后宿醉至天明，對著滿桌殘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屋內(nèi)燭火搖曳，映照著她憔悴不堪的面容。

　　在捋過第三遍賬目后，夫妻三年換來的卻是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留給她。柳嫣為此感到惡心，她頹然地倒了倒空酒壺，憤怒地將其丟了出去。

　　目光移至蕭逸往日的生活痕跡，泄憤般地將其一燒而盡，隨之燃盡了他們夫妻一場的所有回憶。

　　人，總要活下去。柳嫣命秋月服侍自己沐浴，洗掉周身的喪氣。換了身素凈長儒，未施粉黛，面色蒼白眼神卻堅毅。緩緩走出房門，看著庭院中一臉茫然的家仆，心中五味雜陳。如今的她，身無分文，連自己的生計都難以維持，實在無力再養(yǎng)著這一大家子人。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聲音溫和卻又透著無奈：“諸位，柳家如今敗落至此，我實在沒能力再留大家了。這些年，承蒙各位的照顧，柳嫣在此謝過。今日便請大家另謀出路吧?！北娙寺牶?，一陣唏噓，有的面露不舍，有的唉聲嘆氣，但終究還是紛紛行禮，默默散去。

　　柳嫣心中落寞回到房中，看著跟在身后眼眶泛紅的秋月，心中一軟。她本想給秋月脫了奴籍，還她自由身，可話還未出口，秋月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央求道：“娘子，求您別趕我走！秋月自小就跟著您，早已把這兒當(dāng)成自己的家，您就是我的親人。如今您遭了這般大難，秋月怎能在這時候離開您！求您留下我，讓我繼續(xù)伺候您，哪怕粗茶淡飯，我也心甘情愿！”說著，秋月淚如雨下，不停地磕頭。

　　柳嫣見狀，眼眶也紅了，她趕忙上前扶起秋月，哽咽道：“傻丫頭，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留下你只會拖累你耽誤了前程，我怎能如此自私。”

　　秋月卻緊緊抓住柳嫣的手，泣不成聲：“娘子，您對秋月恩重如山，這時候離開，我良心難安。往后的日子，不管多苦多累，秋月都要陪著您，咱們一起熬過去！”

　　柳嫣望著秋月，心中一陣感動，猶豫再三，終是點了點頭：“好，好，往后，咱們不在是主仆，親如一家相互扶持，定要好好活下去?！闭f罷，兩人相擁而泣，彼此給予對方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