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溫馨靠在假山邊,微風拂過她的頭發(fā),她摸了摸懷中的玉鐲子,心里喊了一聲:“娘親。”剛剛,她看到家里來了一個貴客叫什么無極老人,好奇怪的名字,說是父親想請他教導那個所謂的妹妹,她也好想識字??!如果娘親還在,就好了……
這個年紀的溫馨長得快,去年的衣服早就短了半截,身子也緊了,衣服上也是一團團洗不出來的污漬,畢竟十歲孩子哪里能洗的干凈衣服呢!她的發(fā)髻微亂,畢竟發(fā)髻是自己梳的,沒梳太緊,一跑就散了,她解下那根洗得泛白的發(fā)帶,打算重新綁一下頭發(fā),一眼就看見長廊迎面走來的一群人,領頭的正是她的妹妹溫柔,身后是一群丫鬟仆從。
溫柔一身粉色羅裙,上身穿著一件短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可愛。
溫馨一眼就瞥見了這群人,心中一驚,正要躲到假山后,躲開這個小閻王。可是,溫柔眼尖,早就看到了溫馨,溫柔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溫柔踱步到她面前,從上到下不屑地打量了她一遍,然后趾高氣昂地對她說道:“哪里來的野丫頭?怎么這么臟?還不滾回房間去,在這里礙眼!”
那語氣,那神態(tài)跟那個女人一模一樣,溫馨捏緊了拳頭,忍耐著,她轉身想走。卻又被溫柔喊住了:“你懷里的是什么?”溫馨警惕地捂住了懷里的東西,往后退了兩步,然后撒腿就跑。
“快!幫我抓住她!”溫柔扯著嗓子喊道。幾個粗使婆娘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其中一個一把拽出了她懷中的玉鐲子,遞給溫柔。
溫柔心里明白,質地這么差的鐲子,連家里丫鬟都不戴,溫馨沒有撒謊,但是能殺殺溫馨威風的好機會,溫柔怎么會放過呢!誰讓溫馨從名義上講是爹爹的嫡長女!溫柔接過鐲子,假模假式地說道:“你哪里偷得的鐲子?不說的話,就打死你!”
溫馨一把暴起,推到了溫柔,搶過鐲子,哭喊著:“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沒有偷!”
溫柔畢竟年齡小,被推了一把,就哭了起來:“你們把她的鐲子給我砸碎了!再把這撒謊的賤人狠狠地扇一百個耳光!”
玉鐲子被摔在地上,斷成了兩節(jié),溫馨被兩個嬤嬤按得死死的,另一個年長一點的侍女,一下一下狠狠地扇她巴掌。溫馨目眥欲裂,尖叫著想上前搶,她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你們在這干什么?”目睹了一場鬧劇的一位老先生從長廊拐角處走出來,嚴厲地對溫柔說。
“先生好?!睖厝崆忧拥睾暗溃b作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老先生蹲下來,撿起斷裂的玉鐲,用手撫去上面的灰,再用干凈的帕子包好,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他將鐲子收入懷中:“玉鐲碎了,可以修,我會幫你修好的。但是你如果一直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以后別的東西也保護不了。讓自己強大起來,就有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東西了?!?p> 老先生伸出手,溫馨伸出手握住那雙手,蓄在眼中的淚水,終于落下,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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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老先生雖沒有同意留下來,但跟溫易只說了幾句話:“家有一塊璞玉,何不一起雕琢,將來也多一分勝算。如今,當今圣上選女官,廣開門路……”
溫易一琢磨,確實是這個道理,將來拿來聯(lián)姻,甚至有希望進宮,這有利可圖的事情,何樂不為?加上溫柔的性情,他這個做父親的,最清楚不過,被她娘親寵得沒邊,哪有一點上進的心?先不說進不進得了宮,就算將來若是僥幸進宮,怕不是給自己挖坑,反倒是溫馨,看著卻是個沉穩(wěn)的性子……沒過多思考,他馬上就答應了。
父親也請了女先生教兩個女兒,溫馨好不容易有了這機會,學得很努力,識文斷字、琴棋書畫,甚至是經商……慢慢地溫易看到了女兒的天賦,也越發(fā)器重她了。
老先生走前,將這修好的玉鐲還給了溫馨,銀色的鈴鐺很美,上面還有一顆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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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十四歲的生日禮物竟然是一個寫著母親死亡秘密的錦囊。門窗被釘死、晚餐里被下迷藥、故意將溫易引走……一切證據(jù)都指向那個女人。而這個錦囊正是以前的管家叔叔給她的。
溫馨拿到錦囊的第一個想法便是為母親感到不值:“為什么明明錯得是他,而付出生命的卻是你,他根本不會為此感到愧疚或是憐惜,他只會覺得松了一口氣,然后繼續(xù)他精彩的人生?!?p> 第二個想法便是:她要報仇!她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可是當她往玉鐲暗扣里裝毒丸時,她還是心軟了,她將毒量減半,萬一他真的不知情呢?
當溫易服下混著迷藥的湯藥時,她還是忍不住問了:“爹,當時娘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殺的她?”
“我的頭怎么這么暈?是你下得毒?馨兒不要殺我,我是你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那個女人殺的。不關我的事!”溫易慌亂地推卸責任。
“果然如此,那你為什么要娶她!她殺了我娘!”溫馨不可置信的問道。
“馨兒,你不明白,當時你太小了你不懂,那女人她得了……”溫易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你娘她得了肺癆,就算不被火燒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反正都是……”
溫馨不敢相信他爹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愣在那兒久久不能平復。
“如果我不入贅他們家,我就會背上一大筆債,一輩子都還不完!我也不想的……”溫易一臉痛苦地說。
“所以你就放任她殺了我娘?所以你還當做沒事發(fā)生一樣娶了她?”
“我不想的,我也沒辦法?!睖匾捉妻q道。
溫易的慌亂、蒼白的辯白、漏洞百出的謊言,讓溫馨的心越來越冷。
溫馨心如死灰:“爹,是你的懦弱、貪婪和無情害死了她!我現(xiàn)在都有點慶幸,我娘死得早,不用受你們的氣!”
溫易慌亂地想抓住溫馨的衣袖,可是藥效上來了,他沒有力氣:“馨兒,你忘了嗎?爹小時候對你那么好,經常抱你,還給你買龍須糖吃……爹是愛你的啊!”
溫馨淚流滿面,卻不去擦,整個人像魔怔了一般,哽咽著說:“可你最愛的是你自己!……有一只螞蟻爹爹走丟了,如果它不回家,螞蟻孩子找不到它爹爹了,肯定會很傷心的!你說這螞蟻爹爹,他怎么舍得不回家呢?哦,我想起來了,這爹早就死了,死在了我五歲那年的火災里了。他回不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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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翻煤油燈翻倒,看著亭子著起火來的一瞬間,溫馨突然覺得很心安,仿佛世界都安靜了。她毫不猶豫地倒向冰冷的湖水里時,刺骨的湖水將她包裹著,耳邊安靜只剩下水聲。溫馨心中平靜,想著就這么死了好像也不錯。
然而,好像是天不愿意收她似的。她突然嘴巴里泛起一絲甜味,好像龍須糖的味道,一個熟悉而溫暖聲音在她腦海里反復響起:
“馨姐姐,給,快嘗嘗這新做出來的龍須糖,甜吧?”
“馨姐姐,這個藕粉色最配你了!”
“馨姐姐,你看這個風箏好看嗎?要不要一起去放風箏???”
“馨姐姐,你還有那么長的人生要過,我想同你一起去江南看鶯啼綠柳,我想同你一起去看塞外飛雪!”
新的人生嗎?溫馨心中好像有一個嫩芽在破土而出,黑暗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點點微光。她居然有點期待起來了,這樣的人生似乎也不錯,她的嘴角微微彎起一點弧度。她在水中睜開眼睛,努力辨別方向,朝著亮光,從暗河奮力地游了出去……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