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崩潰列車（七）
短發(fā)女生思考了一會兒，盡可能客觀地將自己所有看到的內(nèi)容描述出來。
眼鏡男不時作出補充。
這一連串事情嚴格來說，居然還是蘭紗離開而造成的連鎖反應。
蘭紗將記憶撥轉(zhuǎn)回那一刻。
那時，蘭紗突然想起，車票上一閃而過的紅字：不要相信鏡中的自己。
這句話出現(xiàn)的太過詭異。
假設是某種規(guī)則，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見？
要是某種指示，與副本之間又暗藏著什么關聯(lián)？
從字面意義上看，這句話至少表明了三條要素。
一，鏡子中一定能看到自己。
二，鏡子中的自己，可能會做出與本體不相同的動作或語言。
三，鏡子里的自己是不可信任的。
正確與否，總要試了才知道。
但列車上哪里有鏡子呢？
當然是——盥洗室。
第九車廂的盥洗室在車尾一端。
共有兩間，分布在過道兩側(cè)。
右邊那間大敞著門。
左邊的門鎖落在紅色區(qū)域，掛著正在使用的牌子。
墻上貼著：乘客專用衛(wèi)生間。
左間里頭傳出嗚嗚咽咽的啼哭聲，聲音幽幽，乍一聽叫人寒毛倒豎。
詭異的是，走廊的燈光也明明滅滅，閃爍不定。
讓人懷疑，隨時要有什么東西從黑暗中撲出來。
進左邊，還是進右邊？
蘭紗連0.1秒都沒猶豫，直接從兜里掏出硬紙片似的車票，開始撬左邊的門鎖。
笑話！
9號車廂座無虛席，她很確定沒有人在自己之前離開座位。
那左邊盥洗室里的一定不是乘客。
那么，究竟是誰，偷偷藏在“乘客專用”衛(wèi)生間里呢？
車票折角和鎖孔驚人的吻合。
蘭紗手下一動，輕易將從內(nèi)反鎖的門打開。
四目相對。
蘭紗將車票塞回兜里，笑道：“又見面了。列車員?！?p> 半人高的木偶一動不動，坐在水池邊上。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燈光依舊在閃爍，木偶人倒真像是個沒有生命的玩偶，被定格在一瞬間。
木偶人手邊的墻上貼著：如需幫助，請按鈴向列車員求助。
原來如此。
故意裝神弄鬼，就是為了防止乘客進入，從而看見這句重要的提示。
那么右邊那間之所以毫不設防，要么壓根沒有，要么里面的提示就已經(jīng)是被意外銷毀了。
蘭紗淡定地雙手抱胸，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或者慌張，靠在門上：“別緊張，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只要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保證，不會把看到的說出去?！?p> 木偶人眼中紅光大閃，燈驟然恢復了穩(wěn)定照明。
機械聲夾雜著電流，木偶人怨毒地盯著蘭紗：“尊敬的旅客，列車員受到列車長的管理和保護，請不要對列車員做無謂的恐嚇和威脅?！?p> 不怕威脅，就該繼續(xù)裝死不是嗎？
反應這么大，恰好說明，木偶人確實在受這條規(guī)則的束縛。
這個表現(xiàn)恐怕是在賭。
賭蘭紗是真的猜到，還是瞎貓撞見死耗子。
蘭紗笑了一下：“好吧，既然你這么有底氣，看來該被舉報的人和你沒有關系了。
就是不知道，有的列車員——在工作期間玩忽職守、違規(guī)躲進乘客專用衛(wèi)生間、故意逃避列車員義務……”
話音未落，木偶人列車員急忙出言打斷：“你想知道什么！”
“我問，你答?！?p> 木偶人點頭。
蘭紗挑眉，從木偶人臉上看出了不情愿。
于是問道：“衛(wèi)生間這條規(guī)則對你其實沒有影響，你并不害怕進入這里，而是害怕我向列車長舉報你？
列車員的另一條規(guī)則是不能拒絕乘客要求嗎？
又或者，這兩者其實是一致的——乘客被拒絕后，可以向列車長投訴列車員，你畏懼的是投訴？或者說，畏懼被懲罰？”
蘭紗注意到，木偶人是在自己指出具體舉報內(nèi)容后，態(tài)度才發(fā)生巨變的。
如果，不能進入乘客衛(wèi)生間這條規(guī)則，對列車員而言是絕對的，那么木偶人絕不可能現(xiàn)在還安然無恙。
所以列車員畏懼的不是被投訴進入衛(wèi)生間。
——如需幫助，請按鈴向列車員求助。
從這里可以看出，不論列車員的基本職責是什么，完成旅客的要求都是必須義務。
但在蘭紗剛開始提出交易的時候，列車員并沒有一口答應。
而是出現(xiàn)“舉報”兩個字后，木偶人才反應劇烈。
由此推斷，如果不能直接提出“不照做就投訴”的要求，木偶人還是可以拒絕的。
反之，則對方必須照做。
木偶人無聲的沉默證明了這一點。
蘭紗心中有數(shù)。
提出第二個問題：“盥洗室里為什么沒有鏡子？”
木偶人：“我記得以前是有的，后來慢慢地沒了?！?p> “憑空消失？詭異世界也鬧鬼？”
“不，都被列車長拿走了?！?p> “你們列車長有收集癖？”
“……抱歉旅客，我真的不知道。
列車員不得隨意進入列車長的區(qū)域?！蹦九既艘а狼旋X。
蘭紗擺擺手：“過。
9號車廂的禁忌除了不能喧嘩，還有什么？
如果觸犯，怎么解除？”
木偶人有氣無力坐在洗手池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樣：“當燈光變成紅色的時候，不能在腦海中想象不可名狀之物，否則它就會變?yōu)楝F(xiàn)實。
解除的辦法是——讓燈光變回正常狀態(tài)，停止幻想，停止散發(fā)恐懼。
還有一點，不要破壞車廂設施，這條規(guī)則無法消滅，也不能抵抗?！?p> 蘭紗了然的點點頭，提出最后一個問題：“列車長在哪？怎么找到他？”
木偶人一蹦三尺高：“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還要投訴？！你們?nèi)祟愑袥]有信用啊！”
木偶人氣得棕色的臉變成棕紅，藍色制服似乎都被暴起的肌肉撐得鼓鼓囊囊。
燈光又開始異常閃爍。
蘭紗：“急什么？我說要投訴了嗎？
我是覺得你服務不錯，打算找你們列車長說說，給你頒個榮譽勛章之類的?！?p> “這……不好吧……”眼見小小的列車員扭捏起來，蘭紗扯扯嘴角，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木偶人回答：“列車長一般呆在自己的專用休息室。但當有列車員受到傷害或瀕臨死亡時，也會出現(xiàn)?！?p> 列車員瀕臨死亡嗎……
蘭紗側(cè)頭看了木偶人一眼，心頭一動。
隨即友好地替對方將門合上。
邁步走向9號車廂。
還沒推開車門，蛇瞳便被透過玻璃窗的血紅光線猛然刺痛。
悄悄踏進車廂內(nèi)。
不遠處，高壯如鐵塔般的身軀上開出一朵巨大的肉花。
從背后看去，密密麻麻的復眼在壯漢后背睜開。
看來是有人觸犯了第二條規(guī)則。
蘭紗隨手掰下門把手，朝前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