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孝子莊
“她是個什么來歷,年紀輕修為卻遠在你之上?!币慌缘慕谥魇掌饎?,神色晦暗地低聲對魚在水說道。
“不知。”他亦不解,不得不承認的是她似乎還是收著的,游刃有余的,只是身法頗為詭異,就像是一個邪修模仿正派施術法的違和。
她的裝扮必是道友無疑了,看服飾又不像是任何大家名觀出來的。他們一行人從江氏攏來,皆可排除她的出處,極大可能是附近的小觀的。
而且,她與這場詭案定有關聯(lián)。
*
回到人界后,在山腳轉悠幾圈的李惜夢還是沒回梅銘觀,恰逢孝子莊失火,大災大難之處必有情可集,一人一鬼也趕了過去。
巧的是,起火的正是之前領棺那人的房屋。自昨夜燒起,燃到現(xiàn)在,但房屋未見燒毀,里面的人也只是被困其中,全無受傷煎熬之象,不過外面的人完全進不去,施援不得,就這么一直僵持著。
因著未出江家管轄地界,便從昨日探察趙家的人手分了一些過來控制局面。李惜夢二人倒不好直接出面了。
“這火真是奇了怪了,既不立馬取人性命,又不肯善罷甘休讓人輕易救了去!”
“我看是要磨死這一家子!被恐懼包圍,將心性蠶食殆盡,活活嚇死,激起怨念,是煉化惡鬼的手法!”
“呦呵,老先生你懂得還挺多!以后不叫你半吊子騙子了!”
“哼,”那白須佝僂半仙極得意的擺擺手,繼續(xù)說,“我看他們是斂兇尸背了時,招惹了怨靈,抑或是被人下了咒……”
……
圍觀的人一茬接著一茬,先是打了水一遍遍去澆,發(fā)現(xiàn)火勢絲毫不減,反而更盛,見困在里面的人暫時不得死,又煙燎火熏的,大家便往后涌,最后唏噓聊了起來。
半仙對周圍投注的眼神頗為自得,再欲開口,便被竄入的江氏子弟從人群里擠了開來,幾個柳枝青蔥少年,衣裳一副精貴樣式,長得又俊秀,一下吸去了眾人的注意力,將老桿子半仙徹底拋卻腦后了,對此他狠狠翻了個白眼。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這非一般尋?;馂?,頗為棘手,需求得各位事無巨細的告知起火前后緣由,從源頭處理。”一名叫辰星的少年溫聲開口,如他的名字一般,眼眸如盛萬千星點,透亮璀璨,使人不得不忘機陳言。
很快,五名少年從眾人七嘴八舌的話語中串聯(lián)起了整個過程:昨夜子時人靜之際,鄰里幾戶突聞幾聲尖叫,探窗一眺,只見肖戊那屋突然被院外卷來的火團裹住,一開始還能聽見悉悉索索的呼救聲,火一大后就什么也聽不到了,不過仍能依稀瞧見閣樓上走動的人影,似乎沒有燒進去,只是將這一家子圍困其中。
“又是邪術,這地方真是蹊蹺極了?!蔽迦酥猩园恍┭鼊e一把紅穗銀劍的少年輕聲嘟囔。
“卯月,借你寒生一用?!?p> 少年聞言取下腰間的劍遞給他,問道,“大師兄,你要這劍做什么?”
辰星接過劍,道:“傾霜與寒生皆屬冰,不畏火,我試試能否從上空飛進去?!?p> “午云,申竹,你們負責疏散人群。卯月,亥柳你們二人折回趙家,請宗主指示?!彼潇o說完,抬腳踢劍飛了起來。
這火如蓮花一般,由淡入艷,且內瓣略略高于外,中未閉攏留有余縫,辰星手握傾霜,朝空處劈去。銀劍身擦起一串金色火花,激起一陣刺耳聲,震耳的震耳,刺眼的刺眼,他抬手一時不知道是捂眼還是捂耳。
“?。 ?p> 手中的劍再也握不住,一股強大的吸力差點連人帶劍卷了去,他松手不夠及時,即使勉強退回來,但卻燎壞了一雙眼。
“大師兄!大師兄!”午云申竹二人異口同聲大喊,遠遠跑來。
“大師兄你怎么樣?!”兩人見他燙紅的上半張臉也是一驚,嚇得不知所措。
這些人看起來比自己還小,李惜夢罕見的起了憐憫之心,拍拍一旁亂蹭的洛遙夜,“你且待著此地,我去看看。”
“你們有誰修水系術法的嗎?”
李惜夢疾步奔來,瞧了一眼,轉向二人問道。
午云申竹對視一眼,搖搖頭。
李惜夢站起身,迅速掃了一眼,指著一個水龍頭道,“把人背上,帶到那兒沖半炷香時間,我去抓藥?!?p> 街上的人因著先前的遣散,各就各位倒不顯得過于紛亂,她很快找到了醫(yī)館抓了燙傷藥出來。
敷好后,又頗為熟練的吩咐:“趕快將人小心送回去,找仙師醫(yī)治,此處不用太惦記,我可以?!?p> 兩人本就是乖乖聽話的性格,面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的氣勢,還是樂于順從將人帶走了。
“洛遙夜!”李惜夢朝著墻后豎著耳朵偷聽的“大狗狗”招招手,結果下一秒便閃現(xiàn)在眼前。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很快又正了神色,“你怎么看?”
“大狗狗”又悄悄貼上來,碰碰她肩頭,道:“九瓣蓮火,嗔欲為薪。輕易不可滅,有嗔潑水者亦為火上澆油?!?p> “是佛門秘法詭化成的邪術?!?p> “可有解法?”
“滅嗔。”
李惜夢嘖了一聲,杏眼微瞇,抱起臂,“可真是要人命來的?!?p> “你之前說他們……是你我的……不孝孫兒?”
洛遙夜勾起唇,笑盈盈的看著她,輕快地吐出兩字:“不錯?!?p> 你這祖父也不咋地嘛,孫兒都快一命嗚呼了,倒還笑的出來。當然她并沒說出口,但他像是一眼看穿她所想,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留下一陣冰涼的觸感,解釋道:
“我討厭他們,討厭他們折磨我愛人?!?p> “你這登徒浪子,總愛動手動腳?!彼K于惱了,皺皺鼻子,轉過身不再理他,走上前面對那堆火思索起來。
火光在她烏黑的長發(fā)上鍍上一層金邊,發(fā)絲隨風輕揚,火焰的灼熱在她臉上留下微燙的觸感,她卻渾然不覺,只是微微抿著唇,眉間輕蹙只思索:得在江家人來之前盡快解決,拿了這一緣快離了去。
只是這么想著,鼻血倒又毫無征兆的涌落滿地,李惜夢捂住鼻子退后兩步,那血便從指尖泄出,她愣愣看著血滴在地匯聚成一條細流——奇異的事發(fā)生了,蓮焰接觸到這血流后竟朝這邊挪了過來,眼看就要吞噬雙腳發(fā)麻頭腦發(fā)暈的自己之際,不受控制的向后一倒靠在了那人令人心安的懷里。
“阿夢!”
他語氣不復從前漫不經(jīng)心吊兒郎當,真真憂心如焚的抱著她慢慢渡著過濾凈化的魔氣,邊輸邊抖著手欲擦凈那張滿是血污的臉,許久才堪堪止住血流。
“阿夢!阿夢!你別嚇我啊,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愦饝乙煤玫摹?p> 影影約約的,她似乎聽見他在啜泣,一滴冷冷的淚砸在她臉上,混著紅滑下臉頰。
噴鼻血而已,還沒師父揪耳朵來的厲害。
只是心的不知名某處真疼啊……
不愧是百年老鬼,眼淚也可做武器,傷得人生疼。
“洛遙夜……,我很快……就會沒事了,找到……四緣后,后就好了……”李惜夢嗆個不停,眼前仍是一片眩暈。
看來因果仙人說的真不假,這是要取她的命的。
緩了一會,她便坐了起來。蒼白的拇指摩挲去他的淚,像兒時母親做的那般輕柔,恍惚開口,“你……擔心我嗎?”
他眼更紅了,摟她腰的手收的更緊,繼續(xù)啜泣,“不修勞什子破冠了,那爛觀不留你,我留你?!?p> 她不懂他悲從何起,不過看到還是有人,不,鬼,如此在意自己,心底涌起一陣熱,而且還有涌上眼眶的趨勢。李惜夢說:“修冠就是自救,蓮花冠可鎮(zhèn)住自己的厄運,不然,只有死路一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