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心樓。
李落坐在桌前喝茶，自從王府遇刺之后，李落似乎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再無往日脫跳頑皮的模樣。
溯雪撿起李落的書卷輕輕放好，擔(dān)憂的望著李落，不知道眼前沉靜的不似這般年歲該有的少年在想什么。
李落抬眼看了溯雪一眼，沉聲說道：“溯雪，去找李管家過來一趟?！?p> “是?！彼菅?yīng)了一聲，退出了房門。
數(shù)刻后，李落靜靜的看著李管家，沒有言語。李管家本不姓李，原叫鄭忠，在王府兢兢業(yè)業(yè)，深得淳親王信任，隨賜了李姓，改名為李忠。
李忠自打淳親王年幼時便侍奉左右，原是宮中近身侍衛(wèi)，從宮中出來再到王府，已經(jīng)伴著李承燁三十年了，算得上是王府的元老。
“李總管，坐。”
“不敢，小人站著就好?！崩罟芗夜Ь匆欢Y道。
“聽說李總管在王府有三十個年頭了？”
“是，承王爺錯愛，侍奉王爺三十多年了?！?p> “嗯，王府的事想必李總管都有耳聞?！?p> 李忠心中一動，沉聲應(yīng)道：“不敢當(dāng)小王爺謬贊，不知小王爺所詢何事？”
“洛兒?！?p> 李忠一怔，看了李落一眼，又瞧了瞧一旁溯雪，見溯雪亦是一臉不解，謹(jǐn)慎回道：“洛兒？她不是……”
“我知道，洛兒勾結(jié)反賊，如今尸首還在前院示眾?！?p> “小王爺不知要問洛兒什么事，若是小人知道，必定知無不言?！?p> 李落長身而起，走到李忠身前，一字一句的說道：“洛兒離開王府前，我尚在宮里的這段時間，她出了什么事？”
李忠暗暗皺眉，沒想到時過境遷，李落竟憶起此事來。
李忠略一沉吟道：“也沒有什么事，小人記得當(dāng)日洛兒匆忙告假，說是家中出了急事，要回去一趟，事出匆忙，小人不敢專斷，特稟告了娘娘一聲，娘娘念及洛兒平日伶俐勤快，恩準(zhǔn)……”
“只是這些？”李落揚(yáng)聲打斷道。
“小人就只知道這些了，小人實(shí)在想不通洛兒為何會與刺客勾結(jié)，反骨賣主?！?p> “嗯?！崩盥涞膽?yīng)了一聲，話鋒一轉(zhuǎn)道，“李管家八面玲瓏，到我繼位王爺時，該是也能坐穩(wěn)這管家的位子。”
李忠心里咯噔一涼，暗呼不妙，急忙點(diǎn)頭說道：“小人盡心盡力，能服侍小王爺是小人的福分?！?p> “卻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分?！?p> 李忠一驚，神色一整，恭聲回道：“小王爺，不知小人罪在何處，請小王爺明示?！?p> 李落緩緩說道：“我記事起洛兒就在我身旁，旁人不知她，難道李管家以為我也不知么？洛兒匆忙告假，就連知會我一聲都來不及，便已是事出蹊蹺，洛兒就算再如何也不會反戈賣主，其中若無大變怎會如此，你叫我如何信你所說！”
李忠一揖及地，急急說道：“回小王爺，洛兒或許確實(shí)另有隱情，不過小人實(shí)在是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行事?！?p> 李落靜靜的望著李忠，平聲說道：“李管家，你可敢殺我？”
李忠大吃一驚，連忙跪倒，顫聲說道：“小王爺怎么會這樣想，小人入府多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對王爺更是忠心耿耿，就是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噬主犯上，小王爺明鑒?！?p> 李落漠然無聲，李忠抬頭看了李落一眼，李落正盯著他，目光平靜，看不出來憎惡也看不出來激憤，只是靜靜的看著，仿佛看的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了無生氣。
李忠背心冒出一陣?yán)浜?，早早就知道小王爺?jīng)常和淳親王麾下戰(zhàn)場上的軍將習(xí)武，沾些殺伐之氣實(shí)屬尋常，看著李落的目光，李忠一點(diǎn)也不敢懷疑李落只是恫嚇。
李落摘下佩劍，輕輕抽了出來，劍氣陰寒刺骨，端是一把神兵利器。
輕咳一聲，淡淡說道：“這把劍名喚星宿，李管家你聽說過么？”
李忠看了一眼李落掌中長劍，眼角微一抽搐，沉聲說道：“小人自然知道，星宿劍乃是大甘七大神劍之一，當(dāng)年小王爺少年驚才，圣上大喜之余特賜下此劍，在卓城之中還是一段佳話。”
李落蕭索一笑，輕輕將星宿劍歸鞘，目光遠(yuǎn)遠(yuǎn)投了出去，清冷說道：“李管家身懷絕技，非我能勝，再者今日我也不敢拿你怎樣，今日過后，李管家，你逃吧。”
溯雪驚呼一聲，往日里李落溫文爾雅，縱然是與府中下人相見也從不盛氣凌人，頗是可親，府中眾人對李落甚為愛護(hù)，何曾見過李落這般霸道模樣。
李忠一怔，額頭滲出冷汗，苦澀說道：“小王爺這是何意？”
“你是我父王心腹之人，在淳親王府權(quán)勢滔天，自然可不將我放在眼里。只不過我雖年幼，但總有一天會成為王爺，到那時我必不容你，李管家以為在我父王眼中你我二人孰輕孰重？”
“小王爺息怒，小人不過是區(qū)區(qū)下人，怎敢和小王爺相提并論，只是洛兒一事小人確實(shí)不知就里，還望小王爺明察。”
李落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李管家，你是聰明人，我也不蠢，洛兒的事總有一****會知曉底細(xì)，三年，五年，或許要不了這么久，就算李管家能將知悉原委之人盡數(shù)殺了滅口，我也能從我母親或是父王口中得知始末，到了那一天，李管家，你覺得我與你該如何相處？”
“這，小王爺，若是你要小人死，小人絕不皺眉頭，小人對王府忠心，日月可鑒。”
“李管家，你早年在宮中日久，王府侯門中的事何時單單論一個忠義了？我知道你對王府極為忠心，你我雖無深交，但我平日對你甚是尊敬，所以我才有今日明言，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留在淳親王府了?！?p> 李忠一時語塞，自打成了淳親王王府的總管，見慣朝野中的大風(fēng)大浪，不想今日遇到李落，霸道處更見磊落，詞鋒迫人，再是推諉也無濟(jì)于事，苦笑道：“小王爺，你這是要逼死小人啊?！?p> “李管家，你對我父王忠心耿耿，洛兒何嘗不是如此對我，洛兒勾結(jié)刺客一事不假，我也無心無力替她平反，只是總該讓我知道事出何因。若有一天出了事，有口難辯，難道我父王不會如此待你么？同為王府中人，生死有命，但有人牽掛，清明時節(jié)能得一炷殘香，也勝過孤苦無依吧?！?p> 李忠一愣，看著李落，良久說不出話來，有這樣的主子不知是福是禍，為奴為婢，除了混一口飯吃，何嘗不是也想有一個能依附殘生的主子。
李忠長嘆一聲，沉聲說道：“當(dāng)年小人在宮里伴著王爺時也遇到過這樣的事，皇宮爭斗更是兇險，若不是王爺相救，只怕小人這身子骨早不知埋在哪個山頭野地里了，小王爺，你和王爺當(dāng)年真像，小人比洛兒運(yùn)氣好，茍活了這些年，生為王府人，死為王府鬼，此生無憾，洛兒能遇到小王爺，雖死也是無憾了。”
李落心中一痛，躬身一禮道：“多謝李管家，事已至此，你起來說話吧?！?p> 李忠拜首一禮，站起身來，眼前的小王爺與往日判若兩人。李忠思量片刻，凄苦回道：“小人若將此事告訴小王爺，卻也成了不忠不義之輩。”
“我父王曾命你守口如瓶么？”
“正是。”李忠索性直言無諱，道，“王爺和娘娘憂心小王爺傷神，命府中眾人緘默三口，不可泄露半點(diǎn)風(fēng)聲?！?p> “我猜也是如此，今日李管家可否相告？”
李忠看了側(cè)旁溯雪一眼，躬身一禮道：“小人還是不能說。”
李落并無氣惱，淡淡一笑道：“好，原來李管家是要看我與我父王母親反目了。”
李忠一滯，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李落漠然說道：“王府中人不會人人都像李管家忠義，我出身王府，知輕重，不管洛兒事出何因，里通外敵已是事實(shí)，縱然洛兒活過來也百口莫辯?！闭f罷微微一頓，看了溯雪一眼。
淡淡說道，“洛兒不在，溯雪即是我唯一心腹之人，倘若今日之事傳出去，我殺她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