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個柔字不好，為著從前的事情生出了許多禍端
“如果，我現(xiàn)在回去，她是不是就做不了這些事情了，我沒有死，她可能就不會去寫策劃，更不會去寫書了，我回去，會不會阻礙她......”蘇柔柔和陶嵐關(guān)系親近，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會為了她做這么多的事情，如果她沒有死，那么陶嵐就不會經(jīng)歷那一連串的事情，甚至，她會對陶氏的風(fēng)波產(chǎn)生影響，如果，陶嵐沒有同期執(zhí)行策劃，那陶氏就無法度過難關(guān)，她不敢想。
“并不會，你回溯的話只是改變個人的因果，如果你不去插手，那么其他人的因果還會像以前一樣，軌跡并不會發(fā)生大改變，只是誘導(dǎo)因素變了，這點你盡可以放心?！?p> 看著蘇柔柔遲疑的態(tài)度，分析師又補充“也就是說，她仍然會成名，沒有這本書還會有別的書。”
而且陶嵐做這些事情的初衷就是為了蘇柔柔。
“也就是說，就算我回去陶嵐也是會在相應(yīng)的結(jié)點做相應(yīng)的事情，她們家不會被我影響？”
“對嘍，但是你插手的話是可以被影響的，不過你在這里看到的東西是無法言說的，回溯之后無法在紙面上出現(xiàn)，更無法在口頭上出現(xiàn)，可知不可言?！?p> 蘇柔柔懸著的心放了下去，又繼續(xù)看大屏幕，越看越覺得這個偽瑪麗蘇劇本令人窒息，表面上所有人都喜歡她，為她出生入死瘋瘋癲癲，實際上，她早就死了，甚至是因為這些瑪麗蘇情節(jié)。
她根本就不喜歡顧朗，韓沁如可是除錯了對手，最后被顧朗關(guān)起來折磨還樂在其中，根本就像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分析師在一邊津津有味的看著，難怪之前老大陸監(jiān)察給他們開會，有一樁大案子，這個案子確實扯得很大，很龐雜很豐富。
蘇柔柔一拍腦殼，“這個柔字不好，為著從前的事情生出了許多禍端，您說我回去之后改個名字怎么樣？”
分析師嘴角狂抽，不愧是拿了癲狂劇本的人，腦回路都是如此的清奇。
蘇柔柔的名字，真的說起來，是她老爹取的，據(jù)說請人看了說她過剛易折，蘇老爹怕她中途完蛋，看了五行，給她選了這個名字，希望能中和一下，可是老爹啊，中和了我還是中途完蛋了，還是剛硬一點比較好，我這個樣子不折就斷了。
分析師看到了蘇柔柔眼底閃過的自嘲神色，“當然是可行的，但是要記得上報給陸大人，還剩兩天的時間，你可以回溯之后再上報，寫好報告蠟燭點燃這邊就能收到了，記得用藍墨水，回溯的檔案要加急的?！?p> ......
蘇柔柔跟著引魂燈飄過黃泉路時，終于知道為什么鬼魂都要用飄的——滿地都是滾動的眼珠子。這些“幽冥代步球“閃著幽藍的光，不時有醉醺醺的鬼差踩著它們橫沖直撞。
“讓讓！孟婆湯代購的！”頂著雞冠頭的鬼差呼嘯而過，懷里抱著印有“忘憂茶飲”logo的保溫箱。蘇柔柔躲閃時撞翻了一個攤位，青玉算盤珠噼里啪啦滾落滿地。
“姑娘撞翻了我的往生簽?！笨菔謴暮谂劾锷斐?，擺攤老鬼的臉藏在兜帽陰影里，“抽一支？免費?！?p> 蘇柔柔鬼使神差地摸向竹筒，指尖剛碰到刻著“癸卯”二字的簽文，整個幽冥地界突然劇烈震顫。簽文在掌心燒灼出金色符咒，她恍惚看見鐘樓地基下埋著的青銅鼎，鼎身龍紋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
“此物喚作往生鼎。與姑娘頗有些淵源。”老鬼的聲音突然變得清越年輕，黑袍下露出半截白玉似的下巴，“龍家守了三百年，可惜......”
尖嘯的警報聲打斷話語，戴著“城管”袖章的鬼差從天而降。老鬼的攤位瞬間化作紙灰，蘇柔柔攥緊發(fā)燙的竹簽，發(fā)現(xiàn)上面根本不是簽文，而是用冥文刻著：【血染青磚】。
回到招待所的304房間不斷滲出血珠，蘇柔柔看著門牌號變成308才敢進去。淋浴間傳來水聲，磨砂玻璃映出個曼妙身影。
“新人？”女人裹著浴巾出來，濕發(fā)間垂落青銅鈴鐺，“我死的時候，熱搜掛了三天呢?！彼i骨處的致命刀傷正在滲出黑霧，“記住，十二點之后千萬別照鏡子?！?p> 話音剛落，浴室鏡面突然泛起漣漪。蘇柔柔眼睜睜看著鏡中伸出七只枯手，那個說要給陸禮帶話的噬魂者正從鏡子里往外爬。
“閉眼！”女人甩出浴巾裹住鏡子，鈴鐺發(fā)出刺耳鳴響。趕來的鬼差用鐵鏈將鏡子纏成繭，轉(zhuǎn)頭對蘇柔柔亮出罰單：“違規(guī)接觸噬魂者，扣三點陰德。”
蘇柔柔這才發(fā)現(xiàn)，噬魂者爬出時在她手腕留下了暗紫色指印，形狀恰似七顆連綴的星——正是小時候無意間在韓沁如腳踝看到的圖案。
往生池畔，陸禮的白玉扳指裂開細紋。他抓著蘇柔柔的手按進池水，青銅檐鈴的震顫順著血液直沖心臟。
“血咒會灼燒你的魂魄?！彼麆澠苾扇苏菩?，血珠交融處綻開并蒂蓮，“但比強行進入轉(zhuǎn)生要好過得多，往生池能讓你看穿三日因果，你最近一定找過分析師了，往生池能讓你看到更深刻的東西?！?p> 池水突然倒卷成鏡，映出病房畫面：蘇柔柔此刻還真的像極了一個死人，就這么死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還能由得韓沁如享受一個救人心切不慎跌落的好名聲。一轉(zhuǎn)眼間環(huán)面從病房轉(zhuǎn)換成了蘇柔柔生前認識的一些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陰森恐怖，又意味不明，他們有的在專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卻像是透過池水在看向蘇柔柔。
沒等她被嚇得叫出聲來，畫面驟然消失了，只剩下一道黑影離畫面越來越遠。
“時辰到了?！标懚Y突然將她推入池中。下墜時蘇柔柔看見他后頸龍鱗泛出血光，那些池水化作無數(shù)發(fā)光絲線纏住她四肢——分明和噬魂者身上的鎖鏈是同種材質(zhì)。
蘇柔柔在病床驚醒的瞬間，枕下竹簽化為灰燼。
顧朗驚喜地按鈴叫了醫(yī)生。
護士推門而入時，她盯著對方胸牌瞳孔驟縮——本該寫著“陳雪”的姓名欄，此刻浮現(xiàn)的是冥文【噬魂者七號】。
醫(yī)生倒是看不出來有什么異樣，“各項指標都很正常，但是出院的話還需要在觀察幾天?！?p> 窗外飄過燒焦的味道，她摸到手機。微信界面還停留在三天前的對話，但最新消息里躺著陌生號碼發(fā)的照片：龍氏祖宅地窖里，赫然擺著與往生池畔相同的青銅鼎。
韓沁如還想要說些什么，被匆匆趕來的蘇父打斷了。
蘇正山手里的保溫桶“哐當“砸在地上，八珍濃湯順著地磚縫漫到韓沁如鞋尖，等待蘇柔柔醒來的每一天他都會在中午放下工作，帶著蘇柔柔愛吃的東西“萬一，她就醒了呢”。
“柔柔...“他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女兒昏迷期間他每天抄寫的《營造法式》，最新一行狂草寫著“斗拱承天，吾女當歸”。
“爸爸的錯?！八澏兜氖謸徇^女兒插著留置針的手臂，“從今以后你就學(xué)你喜歡的東西?！?p> 從前他總想著保護蘇柔柔，并不把建筑學(xué)放在眼里，蘇柔柔要什么他會給她最大的助力，但是這個需要風(fēng)吹日曬的專業(yè)，他心里一直有些抵觸。蘇柔柔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父女二人因為采風(fēng)活動小小的絆了一下嘴，本無傷大雅，不過是蘇正山下意識說了一句去郊區(qū)風(fēng)吹日曬不太安全，蘇柔柔可以叫上顧朗照應(yīng)，兩人同一所大學(xué)，兩家是世交本就是有意無意之間的撮合，但是蘇柔柔那段時間十分反感，父女二人鬧了小矛盾，第二天也沒有交流，誰知這天之后究竟是天人永隔。
要是自己沒有獲得這次回溯的機會......她不敢想象。
蘇柔柔瞳孔猛地收縮。在冥界看到的未來影像里，父親三年后出現(xiàn)在不知是哪的地下室，旁邊正是那疊泛黃的手稿。她突然發(fā)現(xiàn)父親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彎曲——那是未來被刑訊折斷的姿勢。
“爸！“她反手抓住父親手腕，兩人皮膚相觸時泛出幽光，此時蘇柔柔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活了過來，一定，一定要報仇。
護士進來換藥時，蘇正山已經(jīng)恢復(fù)成業(yè)界熟悉的冷峻模樣。
“你媽媽在廟里供了三百盞長明燈?！八詈筇媾畠阂幢唤菚r，袖口滑落的檀木念珠突然斷裂，周圍的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只有蘇柔柔知道那是因為自己今天尚處于生死之間，至陰至陽兼容不易，“等你能下床，我們?nèi)ミ€愿?！?p> “爸，我想改個名字。”這時候病房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了。
蘇柔柔的指尖摳進被褥，檀木珠滾落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她望著父親鬢角新生的白發(fā)，突然抓起掉在枕邊的《營造法式》手稿。泛黃紙頁間夾著半枚青銅鈴鐺拓片——正是冥界那個神秘女人發(fā)間的樣式。
“爸，您看這'偷心造'?！八钢饭敖Y(jié)構(gòu)圖中的榫卯節(jié)點，輸液管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看似柔若無骨，實則承托萬鈞?！扒喟资滞蠓D(zhuǎn)間，竟與陸禮在往生池結(jié)印的手勢重合。
蘇正山瞳孔微顫。女兒昏迷時他翻爛了古建典籍，此刻突然明白那些抄寫的斗拱圖樣，冥冥中竟與某種神秘陣法相通。西裝內(nèi)袋的便簽紙開始發(fā)燙，最新那行“吾女當歸“正在滲出朱砂色。
“昨夜...我聽見三百盞長明燈在誦《地藏經(jīng)》?！碧K柔柔將拓片按在父親掌心，青銅紋路突然泛起幽光，“有位老僧說，我的八字壓不住'柔'字的水性，須得借土木之氣鎮(zhèn)魂?！?p>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沖刷著玻璃上蜿蜒的血痕。蘇正山突然想起妻子在佛前求來的簽文——“脫胎換骨日，破繭化蝶時“。
“予靈二字，取'予爾新生，魂靈歸位'之意?！边@是陶嵐寫的名字，她要帶著不能問世的《輕風(fēng)拂過》那一份活下去，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死后種種。
她故意露出腕間暗紫色星痕，蘇正山觸電般縮回手。三日前女兒墜樓時，他分明看見韓沁如腳踝閃過同樣光斑。病床監(jiān)控儀突然瘋狂跳動，電子屏浮現(xiàn)的卻不是心電圖，而是龍氏祖宅地窖里那尊青銅鼎的倒影。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疤K柔柔握住父親顫抖的手，將他抄寫的經(jīng)句刺在滲血的符咒上。檀木念珠突然從地底涌出，串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懸浮空中。
暴雨中傳來青銅檐鈴的震顫，病房門無風(fēng)自開。陸禮的白玉扳指在走廊盡頭閃過微光，他身后跟著的正是冥界那個渾身濕透的女人——此刻她胸牌上寫著【護士長】，鎖骨刀傷處貼著往生符。
蘇正山對上蘇柔柔的目光，女兒眼底流轉(zhuǎn)著往生池水的幽藍，恍惚與二十年前那位批命道人的重瞳重疊。
“予靈...“他沙啞著在褪色的“柔“字旁落筆，墨跡觸紙瞬間燃起青色火焰。窗外驚雷劈中醫(yī)院古槐，焦黑樹干上浮現(xiàn)出龍鱗紋路——正是蘇家祖宅梁柱的樣式。
當夜值班護士的交接記錄里，患者姓名有一欄詭異地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