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六歲,蕭牧規(guī)八歲。
江南的雨總是下得纏綿,青石板路上泛著水光,倒映著粉墻黛瓦。她撐著一把油紙傘,踮著腳尖在巷子里蹦跳,水花濺濕了繡著梅花的裙擺。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見一個穿著月白色長衫的少年,正撐著傘朝她走來。
“你是誰家的姑娘?“少年問道,聲音清朗。
“自然是季家小姐。“她仰起頭,看見少年眉目如畫,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我是蕭牧規(guī)。“少年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支青梅,“這個給你?!?p>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從此,蕭府與季府之間的巷子里,總能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春日里,蕭牧規(guī)教她放紙鳶;夏日里,他們躲在梅樹下乘涼;秋日里,他帶她去采蓮;冬日里,他們在雪地里堆雪人。
季筱最喜歡看蕭牧規(guī)畫畫。他總愛在梅樹下支起畫案,研墨鋪紙。她坐在一旁,看他執(zhí)筆的手修長如玉,看他專注的側臉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墨香混著梅香,在風中飄散。
“筱兒,別動。“他忽然說。
她乖乖坐好,看他筆下漸漸勾勒出一個少女的輪廓。那是他第一次畫她,畫中的她坐在梅樹下,裙擺鋪開如花瓣,眉眼彎彎。
那年她十二歲,他十四歲。
梅樹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她看著畫,忽然覺得臉頰發(fā)燙。蕭牧規(guī)放下筆,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發(fā)間的花瓣。
“筱兒,“他輕聲說,“我想娶你為妻?!?p> 她的心跳得厲害,低下頭,看見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他的手很暖,暖得讓她想哭。
然而好景不長。那年秋天,蕭家突遭變故。蕭父被人誣陷,鋃鐺入獄。蕭牧規(guī)不得不離開江南,前往京城為父伸冤。
臨行前夜,他來到季府后院。月光如水,梅樹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站在樹下,看他一步步走近。
“筱兒,“他握住她的手,“等我?!?p> 她點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他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梅香縈繞,她聽見他說:“兩年后的今天,我一定回來?!?p>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季筱每日都會去梅樹下等。春天看新芽吐綠,夏天看綠葉成蔭,秋天看黃葉飄零,冬天看白雪覆枝。
她數(shù)著日子,畫著梅樹,從花開到花落,從青澀到成熟。
第二年的春天,梅樹又開花了。
她站在樹下,看著滿樹繁花,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卻讓她心跳加速。她不敢回頭,生怕又是一場夢。
“筱兒。“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清朗如初。
她轉身,看見蕭牧規(guī)站在月光下。他瘦了,也高了,眉宇間多了幾分滄桑,但那雙眼睛依然溫柔如昔。他手中握著一支青梅,就像多年前那個雨天。
“我回來了?!八f。
她撲進他懷里,淚水終于決堤。他緊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梅香依舊,歲月靜好。
“這一次,“他在她耳邊輕語,“我們要永遠在一起?!?p> 翌日,蕭牧規(guī)帶著聘禮上門提親,將纏著紅繩的玉佩遞給季筱。季父看著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少年,如今已是功成名就的探花郎,欣慰地點頭應允。
大婚那日,梅樹開得格外燦爛。季筱穿著大紅嫁衣,坐在梳妝臺前。銅鏡中的少女眉目如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拿起那支珍藏多年的青梅,輕輕別在發(fā)間。
蕭牧規(guī)來接親時,看見他的新娘站在梅樹下,美得不可方物。他執(zhí)起她的手,綿綿細語吹進她的耳里:“筱兒,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p> 喜轎穿過熟悉的巷子,嗩吶聲聲,鑼鼓喧天。季筱坐在轎中,聽著外面熱鬧的聲響,想起多年前那個雨天。那時她還是個懵懂的小女孩,如今卻要嫁作人婦。
洞房花燭夜,蕭牧規(guī)掀開她的蓋頭。燭光下,她的容顏比畫中更美。他執(zhí)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下“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