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境

　　在藥王谷，魏紓意見慣了病人離世，生死于她而言，不過是世間常態(tài)。至于怪力亂神之說，她更是嗤之以鼻。但此等恐怖異象，仍將她嚇得臉色鐵青。

　　此時，祠堂內(nèi)的濃煙也愈發(fā)刺鼻，嗆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被濃煙熏著，淚水止不住地流，肺部也好似被灼燒了一般。無奈之下，她只能匍匐在地，憑著求生的本能，拼盡全力，一寸一寸地慢慢朝火場邊緣爬去。

　　可那滾滾濃煙和一張張面目可憎的人臉，卻不斷的纏繞著她，侵蝕著她求生的意志。

　　“不能死……我不能死在這里……”魏紓意在心中不斷地給自己鼓勁，可意識卻在這無盡的害怕和濃煙中逐漸模糊。她的動作越來越遲緩，眼皮也越來越沉重，終于，在離火場邊緣僅僅幾步之遙的地方，她再也支撐不住，慢慢失去了意識。

　　在意識模糊之間，只見一個身影沖破熊熊烈火，來到她身邊，毫不猶豫地將她抱起來，緊緊地將她護(hù)在懷中，轉(zhuǎn)身朝外面沖去。

　　她隱隱約約聽到男子對著外面的人喊道：“今日之事，若傳出半句，軍法處置。”

　　魏紓意在男子的懷中逐漸陷入昏迷。在昏迷中，她好似墜入了一片混沌之中，足下突然出現(xiàn)蜿蜒的玉階，當(dāng)她登上第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時，眼前豁然出現(xiàn)一座懸浮于星海間的神殿。

　　她緩步朝神殿走去，只見中央寶座上，側(cè)臥著一人首蛇身的女子，周身散發(fā)著圣潔的光輝。魏紓意心中一顫，這……竟是圣母女媧？

　　“我這是死了嗎？”魏紓意不甘地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非也。你可知你為何可以重活一世？”

　　魏紓意茫然，搖搖頭，“古來生死自有命，信女著實不知?！?p>　　女媧緩緩開口：“藥王谷世代谷主皆供奉女媧，救人無數(shù)。你母親更是不顧自己性命，助全城百姓祛除時疫，廣積善德。又有癡兒沿神殿前九百九十九級‘問心階’三步一叩，換你獨(dú)活。本座賜你一次重來的機(jī)會，既還藥王谷供奉之情，又全癡兒叩天之義?？梢磺幸蚬杂卸〝?shù)，一切造化皆看你自己?！?p>　　言罷，她抬手遙點(diǎn)魏紓意眉心，魏紓意頓感自己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拉拽著，瞬間便從這混沌中脫離出來。

　　待她悠悠轉(zhuǎn)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處松鶴堂的閨房之中。她動了動身子，只覺被灼傷的地方劇痛無比，如萬蟲蝕心般難受。

　　“姑娘！你可算醒了。你昏迷了足足一整天，公爺和老太太可擔(dān)心了?！碧K木端著一碗藥走來，瞧見魏紓意醒來，驚喜萬分。

　　魏紓意虛弱地問道：“我為何會在這里？”

　　“姑娘，是江小將軍帶著北軍來救火，把你從火場里救了出來。當(dāng)時那火場可嚇人了，江將軍進(jìn)去的時候里面濃煙滾滾，火勢兇猛。他在火場里為了護(hù)著你，被掉落的梁子砸傷了背部，血跡都滲出衣服了。救完你后，他便回江府養(yǎng)傷去了?！?p>　　聽聞江栩為救自己而身受重傷，魏紓意心頭一陣揪痛。前世，他或許是為了護(hù)衛(wèi)太孫而犧牲，但今生，他卻屢次舍身救她于危難之中，此番更是因她而負(fù)傷。

　　她強(qiáng)撐著虛弱的身子，欲起身前往江府探望，剛一坐起，便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正當(dāng)她固執(zhí)地要掙扎下床時，魏啟明與魏老太太匆匆步入屋內(nèi)。

　　“阿嬑，你切莫亂動?！蔽簡⒚魃裆?，眉頭緊鎖，“祠堂之事已鬧得府中人心惶惶，我雖已嚴(yán)令封口，并將知情家丁遣往別處，但當(dāng)時人多口雜，此事恐怕難以長久隱瞞。你且安心在房中養(yǎng)傷，避避風(fēng)頭，切勿外出?！?p>　　魏老太太心疼地坐到床榻邊，緊緊握住魏紓意的手：“阿嬑啊，聽你父親的話，乖乖待在房里。江小將軍那邊，我們會派人去探望的。祠堂突現(xiàn)異象，魏家族老們已得知此事，他們竟提出要將你祭天，以告慰先祖。不過你放心，我和你父親定會全力壓住此事，護(hù)你周全。”

　　魏紓意指尖緊握被褥，陷入了沉思。她忽而冷笑一聲：“祭天？圣人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怎的魏氏族老們?nèi)缃駞s對祠堂異象深信不疑？”

　　言罷，她忽又嗅到腰間香囊中散發(fā)出的獨(dú)活香氣，那香氣裊裊，讓她恍惚間又見到了夢中那人面蛇身的女子，正垂眸俯視著她，與她對談前世種種。

　　“可若這世間當(dāng)真無鬼神——”魏紓意目光落在香囊之上，喃喃自語，“那這夢境又作何解釋？我如今又算什么？那個所謂的癡兒，究竟是誰？”

　　前世她與江栩交集寥寥，他救她也不過是為了救太孫；而蕭應(yīng)忱，他們二人曾真心相愛，即便后來蕭應(yīng)忱知曉她助江家、護(hù)太孫，也未曾對她痛下殺手。若非她自盡，回到王府或許也只是被軟禁而已。但一想到圣母口中的癡兒可能是蕭應(yīng)忱，她便感到一陣惡寒。

　　她猛地抽了自己兩巴掌，勒令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這舉動可把魏老太太心疼壞了，她對著魏啟明責(zé)備道：“都怪你，好端端的罰跪祠堂做什么？姑娘家拌嘴，在房里抄抄《女誡》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嚴(yán)厲。你看，把阿嬑都嚇成什么樣了?！?p>　　魏啟明聞言，低頭認(rèn)錯：“是兒子思慮不周。”

　　魏紓意示意蘇木扶她起身，輕聲道：“父親，祖母，我無礙的，我想去祠堂看看?！?p>　　魏啟明生怕魏紓意再受驚嚇，又擔(dān)心她在府中撞見魏氏族老，忙伸手阻攔。魏紓意見一時難以脫身，只能以身體不適為由，將魏啟明和魏老太太請出閨房。

　　“蘇木，你借機(jī)到致和堂拿藥，途中悄悄去一趟北軍府衙，尋裴言，告訴他我今夜要到江府見江栩，需要他接應(yīng)。舅舅留在長安致和堂那兩匹快馬今夜也牽來，你在府外候著?！?p>　　“是，姑娘。”

　　松鶴堂中的更漏已至二更，魏紓意披上玄色斗篷，從松鶴堂墻角處隱蔽的狗洞中溜出國公府。

　　蘇木早已從致和堂牽來快馬，在墻外等候多時。二人跨上駿馬，朝著江府疾馳而去。

　　藥王谷在大郯廣設(shè)致和堂，此堂不僅為天下醫(yī)者提供研習(xí)醫(yī)術(shù)、懸壺濟(jì)世之地，更是借此匯聚八方消息，織就一張覆蓋大郯的情報網(wǎng)。在魏紓意返京之時，谷主便將號令各處致和堂的白澤令贈予了她，以備不時之需。

　　途中，蘇木忍不住問道：“姑娘，你當(dāng)真相信祖宗顯靈這等事嗎？”

　　“我不信，這背后定有奸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