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情
晨光熹微,院中點點碎銀般的日光透過樹枝縫隙,灑下一地斑駁。
魏紓意昨夜在北軍府衙悉心照料女童,直至夜闌人靜,子時方歇。裴言一路護送她回至國公府,彼時更鼓已敲過三更。她本欲借著晨曦未明,晨霧未散可稍稍補眠。誰料,蘇木忽地推開房門,一縷陽光穿透那雕花玉蘭屏風(fēng),不偏不倚地映在她清秀的臉龐之上。
魏紓意驀然驚醒,慌忙扯過錦被,掩住嬌顏,背轉(zhuǎn)身子,語態(tài)中帶著幾分慵懶與不悅:“誰把門打開了?還不速速將門合上!”
“姑娘,鄭家老夫人來了,老太太讓您收拾一下,到松鶴堂正廳一敘。”
“鄭老夫人?誰啊?不認識,不去?!鄙倥榭s在錦被之中,慵懶中帶著幾分惱意。
“親家老夫人親臨,你若避而不見,恐會落人口實,說你不懂禮數(shù)?!蔽豪咸蝗藬v扶著步入房中,神色中帶著幾分寵溺與無奈:“阿嬑啊,我聽你父親提及昨夜之事,原不忍這么早便吵醒你。但今日鄭家來訪,實則是為了你嫡母鄭莘之事。”
“為了鄭莘?”魏紓意聞言,猛地坐起身來,睡眼惺忪之態(tài)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疑。
魏老太太眼神示意身旁的杜嬤嬤。杜嬤嬤心領(lǐng)神會,一個手勢,令下人們悄然退下。隨后,她攜蘇木一道,輕輕合上房門,轉(zhuǎn)身立于門外。
“你大義滅親,協(xié)助執(zhí)金吾破假藥案,陛下聞訊后,寬宥了魏家之罪,唯獨懲罰了鄭氏。然而,你那繼母乃是鄭尚書的掌上明珠,自幼深受鄭少府與鄭老夫人寵愛,他們又怎會忍心見女兒受罰?況且這涉案的張家又是鄭老太太的母家……”
魏紓意輕輕蹙眉,對鄭家人的來意已猜到了幾分。她自然深知鄭老夫人與鄭尚書對鄭莘的疼愛,如今鄭莘受罰,他們定會坐立難安。
魏老太太緩步走向妝臺,仔細挑選著發(fā)簪,言辭中帶著幾分教誨:“阿嬑,今日你可要打扮得端莊得體些,莫讓人家小瞧了國公府的禮數(shù)?!毖粤T,她拿起一支羊脂白玉蘭步搖,那步搖潔白如雪,清雅大方,“這支步搖很是適合你,你素愛玉蘭,這支玉蘭步搖定能讓你更顯端莊。”
魏紓意透過妝臺的銅鏡望向魏老太太,試探地問道:“祖母,你說鄭家人此番前來,除了為鄭氏求情,還會有什么目的?”
魏老太太將步搖輕輕插入魏紓意的發(fā)間,微微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他們自然不止求情這一層意思。一來是為了替鄭氏求情,二來也是想試探你的態(tài)度,看你對魏家、對鄭莘究竟是何心思。再者,他們也有敲打你的意思。你毆打繼母、毒啞繼妹之事,在長安城已是沸沸揚揚,他們此次前來,怕是要讓你知曉鄭家的勢力,莫要再輕易動鄭莘和阿婉。”
魏紓意微微頷首,眼神堅定,“祖母,我既然敢出手查假藥案,就不怕他們的敲打。鄭莘做下那等錯事,絕不能輕易饒恕。”
魏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心中有分寸。只是這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等會兒見了鄭老夫人,言語上客氣些,莫要咄咄逼人,也別輕易得罪他們。否則,一旦傳揚出去,京中哪家還敢上門提親?”
正當兩人言談間,杜嬤嬤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老太太,姑娘,公爺與尚書大人正在書房商議要事,鄭老夫人已在松鶴堂正廳靜候多時?!?p> 魏老太太挽著魏紓意的手,緩緩走出房間。一路上,魏紓意都在思索著應(yīng)對之策。她知道,鄭家來者不善,還不知道要怎么刁難她。
步入正廳,只見鄭老夫人端坐于南位,雖年歲已高,但氣勢猶存,面容凝重。見魏老太太步入,她緩緩起身,面上的凝重瞬間化為得體的笑容,“老姐姐,許久未見,您身子可還硬朗?”
魏老太太笑容滿面地回應(yīng),“好得很,好得很!我看親家夫人也是精神煥發(fā),神采奕奕?!?p> 言罷,她朝魏紓意使了個眼色,示意其行禮。魏紓意恭敬地向鄭老夫人行禮,“親家老太太安好。”
一番寒暄過后,眾人依次就座。鄭老夫人先是閑話家常了幾句,隨后語氣一轉(zhuǎn),正色道:“老姐姐,此番我與老爺前來,實則是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女兒。她犯下如此大錯,我們也是心痛不已,如今她被禁足在家,俸祿也被停了。若非我家老爺在圣上面前千求萬求,捐出家財補償受害百姓,只怕連誥命都要被剝奪了?,F(xiàn)在陛下已命公爺按家法處置莘兒,老身厚著臉皮,想向老姐姐求個情,能否請公爺從輕發(fā)落,只讓她跪跪祠堂,以示懲戒便好?!?p> 魏紓意聞言,心中暗自思量:畢竟是誥命夫人,江栩懲處完后便上報了陛下,等待陛下處罰。我還在等陛下的旨意呢。沒想到鄭家竟出手保下了她。
魏老太太微微點頭,“鄭老夫人心疼女兒,我自是能理解。只是這假藥案事關(guān)重大,陛下已經(jīng)下了旨意,我們做臣子的,也只能遵從?!?p> 鄭老夫人聞言,坐直了身子,對魏老太太道:“老姐姐,莘兒平日里對阿嬑也是多有照顧。如今她犯下大錯,還望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讓公爺從輕發(fā)落。不然,莘兒日后在長安還怎么抬頭做人,阿婉的婚事也會受到影響?!?p> 魏紓意心中冷笑,鄭莘平日里對她哪有半分照顧,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她神色自若地說道:“鄭老太太,恕紓意直言無諱。鄭夫人所犯之錯,非我所能左右。陛下圣明,自有公正的裁決。我只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查明真相而已?!?p> 鄭老夫人眼神凌厲地看向魏紓意,“四姑娘年紀輕輕,便如此大義滅親,倒是讓老身刮目相看。只是這魏家能逃過一劫,也是多虧了陛下的寬宏大量。四姑娘日后行事,還是要多為魏家著想才是?!?p> 話音未落,鄭莘突然從偏門闖入,因有鄭老夫人在場,她似乎有了底氣,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母親,這丫頭只知顧著自己,怎會想著魏家。當年魏鄭兩家議親時,她阿娘便這般不為魏家著想,從中作梗,也讓公爺迷了心竅。公爺拒了鄭家的親事,娶了個江湖女子,在朝中孤立無援,舉步維艱。我看啊,有其母必有其女!”
鄭老夫人故作怒色,“莘兒,不得無禮。你如今是阿嬑的嫡母,也要顧及一下阿嬑的名聲?!?p> 言罷,她轉(zhuǎn)向魏老太太,語重心長地說道:“不過我看四姑娘長年養(yǎng)在藥王谷,怕是少了些規(guī)矩。先是借假藥案與江小公子有所牽連,后又傳出夜中私會的謠言,這對四姑娘的名聲可不好??蓜e讓她像她娘一樣,不懂規(guī)矩,私下與外男有染,自己張羅親事?!?p> 魏紓意聞言,心中一驚。昨夜江栩之事,明明只有父親和祖母知曉,為何鄭老夫人會得知此事,還妄圖借此威脅她?